医院旁边结婚的人家是二楼小院子,家里比较有钱,刚开着小汽车把新娘接回来,院里都是站着亲戚,赶来看热闹的小娃娃们都挤在门口。
粱素和江贺也站在门口,粱素看着穿白色婚纱的新娘化着漂亮的妆,头上落着红色碎纸,在人群哄闹中,和西装革履的新郎拜父母和天地。
这对新人被哄抬回屋子里,院子空落人散时,粱素的手腕被江贺握住,江贺对她说,“看完了,我们走吧。”
粱素说等等,然后挣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在地上捡起一颗糖,她走回江贺身边,给江贺看,“我也拿到喜糖了,沾沾喜气。”
江贺说,“我们回医院吧。”
粱素没舍得吃那颗喜糖,装进了自己口袋里,却是有些闪避江贺的话,她低低的埋着头说,“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次,我才不想这么早回去,我想去逛街。”
“素素……”
“江贺,就这一次,我以后都不出来了。”
江贺终究心软了,问她说想去哪里逛,粱素笑盈盈的指着自己的头发说,“后天做化疗就要剃光头发了,我想买个帽子戴。”
江贺心里发酸,说了声好。
两人走到镇上的步行街,粱素在每家店门口都会停一会儿,把店里的东西从头到尾看一遍,她要买一个最好看的帽子。
有家店里什么都卖,秋冬的女式衣服上下挂满了两层,门口的假人模特身上却是一条素白的裙子,粱素一眼就相中了这条裙子。
店里老板也很眼尖,立刻跟她说喜欢就试试,粱素高兴的拿着裙子去了里面换,江贺插兜靠在门口等,老板拉开帘子,粱素穿着白裙子出来,她嘴角泛着笑容,走到江贺面前转了一圈。
“江贺,这条裙子好不好看?”
“好看。”
“我漂亮吗?”
“漂亮。”
粱素眼眶里有隐隐的泪花,她深吸一口气,笑道,“我像不像新娘子?”
江贺也湿了眼眶,他的泪比粱素先落下来,粱素也流着泪,但却在泪光中笑着给他擦眼泪,“别哭,江贺。”
“你要记住我最好看的样子。”
这条裙子是店里最贵的,江贺要买,粱素不让,她拉着江贺去了隔壁店,买了一个蓝色的帽子。
天已经黑了,走在路上,粱素真切的感觉到了冬天的寒风肆虐,两人一路走到琴姐的理发店,琴姐看见进门的人,惊讶的站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粱素笑着说,“想理头发。”
琴姐擦擦手,拿起围布,“想理成什么样子,琴姐给你理,不收你钱。”
一直沉默的江贺说,“我给她理。”
琴姐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连着接应了两声,打发走最后两个客人,她领着学徒去了后屋,前屋就剩下粱素和江贺。
江贺提着茶壶到院子里接水,放在火炉上烧,粱素坐在镜台前正在梳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及腰的长度,显得她的脸越发的小巧。
江贺洗了手,站在她后面,从她手里接过梳子,给她梳头发,火炉上的水开了,江贺倒了一半茶壶的热水,兑好冷水,粱素走过去,弯腰低头,江贺把她的长发轻摁进水里。
洗完头发,粱素又坐到了镜台前,她身上系着围布,江贺拿起电推,他推的很慢,一簇一簇的头发掉下来,掉在身上,粱素一直抿唇,全部的头发推完,江贺解开她身上的围布,粱素想说话,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她拿手擦着眼泪,在泪光中对江贺笑。
从理发店出来时,粱素就戴上了刚买的帽子,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不能说再去哪儿了,和江贺一起回了医院。
-
粱素开始做化疗,江兰香又去看过她一次,琴姐没去,外面寒冬凛冽,她坐在火炉旁边嗑瓜子,江兰香从医院出来以后时间还早,也没其他地方去,就来了琴姐店里。
琴姐又装了一盘瓜子,放在火炉边上,提走烧好水的茶壶,把瓜子皮往火炉里扔,江兰香也抓了一把,琴姐问,“小贺现在为了素素都不去学校念书了,你也不管管?”
江兰香嗑着瓜子说,“念书挣钱还不是为了娶老婆,他现在已经在挣钱娶老婆了,我有什么好管的。”
琴姐听见娶老婆这三个字笑的直开怀,胳膊杵了江兰香两下,“他还真喜欢素素啊。”
江兰香又抓了一把瓜子,“他不说,谁知道。”
十二月份快过完的时候,粱素终于有一次出院的机会,因为江兰香过生日,让江贺带她回家吃饭,杨晓梅前一天送饭的时候,粱素就跟她说了去江贺家吃饭的事情,杨晓梅给了她一百块钱,让她给江兰香作表示。
粱素收下了那一百,她叠成两面装进了兜里。
她出院的那天中午,穿了很多厚衣服,戴着白色帽子,自从她剪完头发,江贺给她买了很多颜色的帽子。
天气寒冷,今天上午才下过雪,地面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粱素双手戴着手套,捂着自己的脸颊,对江贺说,“我最喜欢冬天了,这样戴帽子不会奇怪。”
江贺抬手给她拉了下帽子边缘,“这些帽子能戴过明年春天,等到了明年夏天给你买薄一点的。”
粱素的笑容一怔,想要说话,江贺却牵住她戴着手套的手,拉着她往家的方向走,粱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苦涩发酸,江贺现在很抵触她说一些低落的话,但是那些都是事实,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过今年冬天。
如果老天爷允许,她也想陪他到明年夏天,甚至再下一年的春夏秋冬,她想活的长一点。
两人进门的时候,江兰香已经做好一大桌菜了,让江贺给粱素搬凳子坐下,笑着进厨房拿碗筷去了。
开始动筷,江兰香环顾一圈才突然发现,“忘记买饮料了。”
“素素,你喝不喝饮料?”
江贺正欲开口,江兰香就对他摆手,“今天高兴,就喝几口。”
她又问粱素,“医院管着严,这么久馋了吧?今天喝一次又没啥大事。”
粱素想喝,她对江兰香点头,又转头看着江贺,江贺站起身,“我去买。”
粱素也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最近的小卖部就是丁香街口沈川他家开的小卖部,买东西的玻璃窗是闭着的,江贺敲了敲玻璃,沈川从里面拉开窗户,第一眼看见的是江贺身后的粱素,难得一见,他伸出脑袋来,“好久不见啊粱素。”
粱素朝他笑,白色帽子下面弯着的眼睛很是漂亮。
江贺身子一动,挡住他看粱素的视线,“给我拿两瓶饮料,大瓶装的。”
“要哪种口味?”
江贺转头看粱素,“想喝哪种?”
粱素说,“橙汁。”
沈川拿饮料去了,在窗户下面蹲了一会儿的赵启宇忽然站起来,趴在窗边跟江贺说,“你现在买东西怎么不进门了?我还准备给你个惊喜。”
江贺笑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启宇说,“刚回来,准备叫上沈川去你家,结果他跟我说识相点别去。”
他边说着边故意朝江贺身后挤眉弄眼。
江贺双手抄兜,“你眼睛抽了?”
赵启宇想吐血,给沈川让开位置,沈川把两瓶大饮料从玻璃窗递出去,江贺付了钱,赵启宇问,“你两不进来坐坐?”
江贺说,“家里正吃饭,吃完饭过来。”
粱素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不远处等他,江贺刚转身,忽然听见沈川叫他。
“江贺。”
江贺脑袋又转回去,“怎么了?”
沈川忽然笑起来,对他摇摇手,“没啥,这段时间经常不见你,有空多来找我玩。”
江贺嗯了声,和粱素走了。
沈川松开刚才悄悄攥紧的手,他推住玻璃窗,整理货架上的东西,赵启宇翘着腿坐在一边,正拿着小灵通跟他女朋友发短信,忽然想起刚才的话题,继续聊,“贺子他第一被保送到北京,那你呢川儿,你学习成绩也不赖,你能去哪儿的大学?”
沈川背对着他,“学校就保送一个,我参加高考呗。”
赵启宇低头边打字边接话,“你去南方,你跟江贺一北一南,这样哥们在哪儿也有人了。”
沈川切了他一声,整理完货架,趴在玻璃柜上开始写卷子了,写着写着,他又想起前两天校长和班主任委托他的事,他们都知道他和江贺关系好,是从小的兄弟,让他联系江贺尽快返校学习,因为北京学校的人这几天就要来学校考察了,江贺学习好,校长管得松,但经常不在学校也不是个事儿,太过于松散了。
他拿笔划着题目的关键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是眼睛一晃一晃的,校长和老师,还有江贺,他们每个人的脸都闪现在他眼前。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笔从手里脱落了。
“学校只有一个保送名额,江贺成绩最好,学校的首选就是他……”
沈川揉揉眼睛,弯腰从地上捡起笔写起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