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榆微微探身往山下看去,只有百米高的海拔但是近乎垂直的岩壁只一眼就能望到底,光秃的石壁上带着风雨吹打日晒留下的黑色痕迹,再下就是山脚的树丛,看不到边际的绿,晃得人眼晕。
顶上没有护栏,身上也没有任何防护,如此站在边缘让她心跳骤然加快,手紧紧攥着,手心里也是一层汗,张望时间久了,仿佛有一股失重感从脑中传来,身体也貌似在朝前倾。
“怎么样?如果你确定想要学习户外攀岩,这个小山的难度只算是基础。”旁边的女人见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出声询问。
这是穆榆提前联系的攀岩教练,她们约好到这儿实地体验。
与浑身包裹严实只露一双眼睛的穆榆不同,女人只着简单的工字背心和工装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再加上常年日晒而成的小麦肤色,力量感十足。
“拉,拉一下。”穆榆闷说声说道。
“什么?”教练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
“我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腿软,不敢动。”
“……”这个回答与想象得不一样。
教练赶紧抓住穆榆的手臂,将她往后拽。
“从山脚下看只觉得不高,上来后往下张望心里反倒是开始发虚,觉得自己马上要摔下去一样。”脱离困境的穆榆握了握发麻的手心,认真回答教练一开始问的问题。
龚可很意外,她先前带过的几位初学者来这边实地体验,很少有人会不逞强说自己的真实感受。
不过这样的回答,大概率是本人被吓到了,毕竟户外攀岩不像室内攀岩馆那么安全。
正当她想要拍拍穆榆的肩膀宽慰几句,身旁的人补上了第二句话:“但如果自己能爬上来,应该也会很有成就感吧。”
所以......她是确定继续学了。
知道了穆榆想法的龚可笑了起来,这位联系她想要学户外攀岩的姑娘很理性,对于自己即将学的很清楚,可见是深思熟虑后才来的,这样的人往往能坚持到底,与那些跟风来学习中途却被困难打倒的学员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龚可不掩饰自己对穆榆的欣赏,接下她的话:“记住你刚刚没有安全感的恐慌感,当你以后能靠自己爬到顶上,再回望过去,就只有满满的自豪与成就了。”
听到龚可这句话,穆榆遮在防晒面罩下的嘴也微微勾起,这样的感觉,只光想想心中便汹涌澎湃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龚可掏出手机浏览,好一会才转身对穆榆说:“今天运气不错,正好有人来这里攀岩,我们下去看看。”
对于这个提议,穆榆很心动,尽管视频看得不少,但现实还未接触过,有这个机会近距离观摩自然是好的。
不过……
“等我们到了底下,他们也已经爬上来了吧?”
“放心,这是新手山,一般会有熟练的攀岩爱好者充当安全员先上来固定安全绳。”
“可……”
“快走吧,否则就看不到咯!”
穆榆张了张嘴,看着龚可兴冲冲往下走的身影,最终还是闭上嘴,顺手将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机揣回口袋,忽略掉手机屏幕上新发来的几条消息,迈大步子跟了上去。
她们沿路返回山脚,想要到攀爬这一边还需要绕路,脚步慢下来便真就赶不上观摩了,于是二人都加快了步伐。
-
山脚下留着两人,一人高大健硕,还有一人与他相比显得更加瘦弱一些,他们望着已经爬上去十几米的人,扔下两条绳索荡在壁上,绳末离他们还有莫约两米高,上面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可以开始了。
“池哥,我先上?”瘦弱的人转头朝着身边人说,旁边的人点头后他开始动作,往自己腰臀处系安全设备。
这里常有攀岩新手过来尝试,基本都是沿着开线者打好的挂片路线行动,因此他只需要将快挂按顺序扣进路线上的挂片,再将安全绳扣入快挂即可,比自己边爬边用岩钉锤开路要简单得多。
那池时泽一直站在原地盯着他行动,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将教练扔下的第二条安全绳也扣好后,才开始行动。
相比较瘦子的动作,池时泽更加干脆利落,行动也更加果敢,双手牢牢抓住岩点,腿借力一蹬,手臂肌肉骤然绷紧,右脚稳稳抵在下一个岩点上。
腿部发力蹬直,支起自己的身体继续向上移动的同时,左手朝上抓住上方岩点,手指因为用力指关节突出,小臂青筋隐约可见。
借着右脚和左臂的发力,左脚和右手也稳稳切换到对应岩点上,待身形稳住后,将快挂扣进更高的挂片中。
不过三两下,他就到达了第二条安全绳所在位置,此时先行动的瘦子离他仅一米远。
等两人都爬到教练位置后,他们教练示意二人荡在空中休息一下,他则带着系挂二人的安全绳继续向上爬去,待拉开十几米的距离后再度放下安全绳,势必要为二人安全保驾护航。
仍旧是瘦子先动,池时泽留在半空,等他拉开一段距离后又荡回崖壁继续跟在后面。
只是瘦子更换岩点过于磨蹭,池时泽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他,而这边的攀岩路线只有一条,他无法越过瘦子,只能继续荡在空中等待,如此也比紧抓岩点更节省体力。
穆榆和龚可沿着山脚绕过来,远远得就看到了三个人于崖壁上攀爬,因为距离的缘故,穆榆看到他们时不时荡在空中,以为时没有抓稳掉落下来的,等走近看了才发现是中场休息。
“别看他们荡在空中休息很帅,实际风险也很高。”龚可看着穆榆一直抬头望向这三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当是向往,于是为她分析:
“悬空时需要保持平衡,一定要尽可能让自己保持静态。一旦期间有大风或者失衡了,会导致悬挂你的安全绳大幅度摆动,这样很危险。
因为你很难再找到平衡,慌张之下的挣扎只会上绳索摆得更厉害。如此就有甩到悬崖上被突出的岩石砸伤的可能。
另一个更可怕的危险便是绳索不断在突出的岩石上摩擦导致断裂。”话没说到底,却暗示了结果。
穆榆顺着龚可的描述想象了一下画面,眉心紧锁,这些后果都很严重,而且发生的概率也很大,这当中需要注意的点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多。
她凝重得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
“你也放心,我们教学的一定会竭尽自己可能来保障你们的安全。
你看上面那位教练,就额外给他们配备了一条安全绳,而且我看他们的动作都很标准,走得每一步技巧扎实,是适合自己身体状态的方式,一看就知道教练教得很细心。”
穆榆朝上看,他们爬的已经有一半的路线了,只能知晓几人仍旧在移动,无法看清具体动作,她虽然对龚可说的‘看到他们动作标准’这句有所质疑,可两人确实稳扎稳打得爬上去了,举止从容,可能这就是攀岩教练十几年的经验吧。
见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明白继续待下去也看不到什么了,穆榆和龚可转身准备返程,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两步,头顶惨厉的嚎叫迫使她们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声源。
三人里排在中间的那个攀岩者,正如龚可先前描述的那样,也许是岩点没抓稳不慎摔了下去,也许是中间想休息时自己快挂没扣好松了,总之就是她们看到的那样,教练额外配备的安全绳成了他的保命符。
只是失重摔下去的那刻过于恐慌,完全忘记教练的叮嘱——尽可能压低中心,扒住岩石,缓解下落,保持冷静。他的身体跟随本能大幅度挣扎,妄图在空中将自己荡回到中心位置。
只是这样的挣扎只能带来更负面的后果,绳索幅度越晃越大,随着幅度的增大,被甩到左右两边极限时,重重的惯性已经不是用脚蹬岩石就能抵消的。
半边身体狠狠撞向了旁边凸出来的石头,痛感还未来得及传来,被风雨磨去了棱角的岩石也悄摸展现出自己危险的一面——瘦子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和外套被严重擦伤。
这样的经历让瘦子叫喊得更加激烈,教练在上方大声传话,想要他保持冷静,不要挣扎,哪怕他吼得脸通红,瘦子也完全屏蔽,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中。
龚可看到瘦子在岩石上蹬力,企图找回平衡时,一句“蠢人”脱口而出。等发现瘦子完全被恐惧支配,做出一系列气死人的操作后,更是气到眉毛皱紧,巴不得立马爬上去扇他两巴掌让他保持冷静。
额头上突然传来尖锐的同感,愣神几秒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瘦子挣扎时踢落的岩石碎片。
意识到危险的龚可将视线转移到穆榆身上,见她还愣愣得抬头看上面发生的意外,着急挥手示意她退开:“快走,小心有落石!”
龚可的声音让穆榆回过神,只是刚目睹的惊险依旧在眼前发生,大脑一片空白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下意识跟着龚可的指令行动,往远离陡崖的方向撤离。
直到退到树边,二人才停止。龚可第一时间往攀岩者那边望去,见他的同伴都在积极采取救援方式,才松口气。
她对穆榆解释:“遇到这种情况,必须要保持冷静,尽可能让自己贴近岩壁,用脚反方向蹬踩住岩壁,利用反作用力减缓安全绳摇摆的幅度,等待同伴救援。”
那边陡崖上的也展开了救援,也得幸于瘦子在岩壁上的摩擦,让安全绳摆晃幅度降低。
池时泽抓住时机将瘦子的安全绳卡在离自己最近的挂片上,再将自己的快挂绕了一圈锁住瘦子的安全绳,扣进挂片。
如此一来瘦子安全绳的自由长度被减少很多,哪怕再次摇摆也不会像先前那般大幅度。
“没事吧?还有行动能力吗?”见瘦子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摸索着扒在岩壁上,池时泽朝他喊了一句确认状态。
底下的人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继续尝试寻找支点扒回岩壁,好一阵过后,才传来后怕的声音,还带着刚经历危险的颤音:“轻微擦伤和磕碰,不是很严重。”
“离顶点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你调整一下状态继续爬还是降下去?”教练跟着出声询问瘦子的意见,这是他第一次带瘦子和池时泽来尝试正经户外攀岩,先前一直是室内训练和基础教学。
顾及瘦子的心态,他适时询问,无论是谁碰到这样的意外有放弃的想法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