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之刚踏入将军府大门,就撞见迎面而来的母亲。
李氏见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发髻整齐,脸上不见半分灰污,全然没了出门时的粗鄙模样,不由得愣了愣:“卿卿?你这是……”
沈卿之脸颊微红,避开母亲探究的目光,低声道:“娘,我回来了。” 她此刻满心都是顾锦容的告白和那些尘封的往事,根本没心思解释衣着的变化。
李氏何等精明,一眼便看出女儿神色有异,眼底藏着难掩的悸动,绝非往日那般叛逆抗拒。
她拉过沈卿之的手,触感温热细腻,不似受过委屈的样子,心中愈发疑惑:“今日相亲之事如何?那张家公子……”
“不是张家公子。”沈卿之打断母亲的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日与我相亲的,是顾锦容。”
“顾锦容?”李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可是那位如今享誉京城的文坛领袖顾先生?”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定好的张家公子,竟换成了这样一位才名远播的人物。
沈卿之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是他,娘,就是当年教我读书的顾先生。”
李氏心中掀起波澜,拉着沈卿之走进屋,屏退左右,轻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换成他?你们……”
“是他特意托媒人促成的。”沈卿之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将顾锦容今日的坦白缓缓道出,“他说,自年少时便将我放在了心上,这些年苦读成名,只为有资格站在我面前。”
她说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年少时的画面,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此刻愈发清晰。
那年她十二岁,正是顽劣不堪的年纪,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无一不精,府中先生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人能管得住她。
父亲沈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舍不得真的责罚她,最后只得托人找来正在京中求学的顾锦容。
初见时,他也是身着青衫,背着一个旧书箱,站在将军府的庭院里,身姿挺拔,眉眼温润。
那时的他虽清贫,却自有一股文人风骨,眼神清澈而坚定,让她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顽劣。
他教她读书,从《三字经》到《论语》,耐心至极。
她坐不住,总爱东张西望,或是故意刁难他,提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可他从未生气,总是笑着解答,若是她背书背得好,还会从怀中摸出一颗用红纸包着的糖果,温柔地夸奖她“卿卿真棒”。
她至今记得,那糖果是麦芽糖的味道,甜丝丝的,像他的笑容一样,让人心里暖暖的。
有一次,她故意将墨汁打翻在他的书卷上,以为他会发怒,可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拿起帕子轻轻擦拭,还反过来安慰她:“无妨,书卷脏了可以再抄,卿卿没吓到就好。”
那天下午,他陪着她一起重新抄写书卷,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的轮廓,墨香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萦绕在她鼻尖,让她竟乖乖地坐了一下午,没有再调皮捣蛋。
他还送过她一方墨宝,上面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大字,笔锋遒劲有力,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她一直将那方墨宝藏在枕下,每晚睡前都会拿出来看一看,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他的温柔教导。
后来,他要回乡备考,临走前,特意找了她,将一本装订整齐的诗集送给她:“卿卿,我要回乡了,这本诗集你拿着,闲暇时读一读,能静心。”
她当时舍不得他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只能红着眼睛,死死地攥着那本诗集,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府门口。
她躲在老槐树下哭了一下午,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这些年,她时常会拿出那本诗集和那方墨宝,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思念着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她以为,那段青涩的情愫,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却没想到,他竟也将她放在了心上,默默守护了这么多年。
“娘,你还记得吗?”沈卿之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当年他离开后,我还总问你他的消息,你说他回乡苦读,让我不要打扰他。”
李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我自然记得。
当年顾先生虽清贫,却才华横溢,品性端正,我和你父亲都很欣赏他。
只是那时他前途未卜,又与你身份悬殊,我们便没再多提。
没想到,他竟这般重情重义。”
沈卿之靠在母亲肩上,泪水无声滑落:“他说,这些年他一直没忘记我,考取功名后,本想回来找我,却得知我要相亲的消息,便托媒人换了亲事。”
“傻孩子。”李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顾先生如今才名远播,虽出身寒门,却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了一片天地,配得上我们将军府。
况且他对你一片痴心,这般多年都未曾改变,实属难得。”
沈卿之抬起头,眼中满是期待:“娘,你是同意了吗?”
“我同意不算数,还要问你父亲的意思。”李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过,你父亲向来欣赏有才华,有风骨之人,顾先生的名声他也听过,想来不会太过反对。”
听到母亲的话,沈卿之心中的石头稍稍落地。
她知道,父亲虽然严厉,但向来明事理,只要顾锦容能拿出足够的诚意,父亲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
回到自己的房间,沈卿之从枕下翻出那本泛黄的诗集和那方墨宝。
诗集的纸页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墨宝上的“宁静致远”四个大字,依旧遒劲有力。
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他书写时的认真与坚定。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墨香,那是她记忆中最熟悉的味道,也是让她心安的味道。
她想起顾锦容今日的告白,想起他眼中的深情与坚定,心中满是甜蜜与憧憬。
年少时的白月光,如今终于再次回到她的身边,还对她一往情深,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映照着诗集和墨宝,也映照着沈卿之脸上甜蜜的笑容。
她将墨宝轻轻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份跨越时光的深情,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份幸福,绝不再错过。
夜深了,沈卿之却毫无睡意。
她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日与顾锦容重逢的点点滴滴,从雅间的狼狈相遇,到他温柔的相扶,再到他深情的告白,每一个画面都让她心动不已。
翌日清晨,沈卿之是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的。
一夜好眠,梦中尽是与顾锦容重逢的甜意,醒来时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起身梳洗,丫鬟青禾看着自家小姐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欢喜,不由得打趣道:“小姐今日气色真好,莫不是昨日相亲之事有了转机?”
沈卿之脸颊微红,嗔了她一眼:“就你嘴快。” 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顾锦容,想起他昨日的深情告白,指尖微微发烫。
刚收拾妥当,就有小厮来报,说顾锦容先生已在府门外求见。
沈卿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既期待又紧张,连忙跟着母亲李氏前往正厅。
走到回廊拐角,便看见正厅门口站着一道青衫身影。
顾锦容今日依旧身着青衫,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正式,腰间系着一方玉佩,墨发用白玉簪绾起,身姿挺拔,儒雅温润。
他正与迎出来的沈将军寒暄,神色从容,谈吐得体。
沈卿之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身上,再也移不开。
晨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愈发清隽动人。
“卿卿来了。”李氏笑着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沈将军和顾锦容面前。
顾锦容转过身,目光落在沈卿之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卿卿。”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沈卿之的脸颊瞬间红透,她低下头,轻声唤道:“顾先生。”
沈将军看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愫,心中已然有了数。
他清了清嗓子,道:“顾先生,请进吧。”
进入正厅,分主宾落座,丫鬟奉上茶水。
沈将军看着顾锦容,开门见山:“顾先生今日登门,想必是为了昨日相亲之事吧?”
顾锦容起身拱手,神色郑重:“正是。
沈将军,昨日之事,是我唐突了。
但我对卿卿的心意,绝无半分虚假。
自年少时相识,我便对卿卿念念不忘,这些年苦读,也只为能有资格站在她面前,求娶于她。”
他的目光坚定,语气诚恳,没有丝毫掩饰。
沈卿之坐在一旁,听着他的话,心中满是感动,偷偷抬眼看向他,正好撞见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情愫暗生。
沈将军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些:“顾先生的才名,我早有耳闻。
当年你在府中教卿卿读书,我也知晓你品性端正。
只是,你出身寒门,与我将军府门第悬殊,你就不怕旁人说闲话吗?”
“我不怕。”顾锦容坦然道,“我虽出身寒门,却有手有脚,有满腹经纶。
我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在文坛立足,日后也定能护卿卿周全,让她不受半分委屈。
旁人的闲话,于我而言,不足为惧。”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让沈将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李氏在一旁适时开口:“老爷,顾先生对卿卿一片痴心,又有才华,有风骨,这般难得的人,错过了实在可惜。”
沈卿之看着父亲,心中有些忐忑,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轻声道:“父亲,女儿心悦顾先生。
无论他出身如何,女儿都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声音虽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沈将军看着女儿眼中的期待与坚定,又看了看顾锦容眼中的深情与诚恳,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罢了。
婚姻大事,向来是缘分天定。
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顾先生又有如此诚意,我便不再反对。”
听到父亲同意,沈卿之瞬间喜极而泣,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
顾锦容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对着沈将军深深一揖:“多谢沈将军成全!”
“不过,”沈将军话锋一转,“婚姻并非儿戏,你们还需好好相处,彼此了解。
待时机成熟,再商议婚期不迟。”
“是,谨遵沈将军教诲。”顾锦容恭敬地应道。
事情尘埃落定,沈卿之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顾锦容在府中逗留了片刻,与沈将军谈及诗文时政,见解独到,谈吐不凡,更是让沈将军对他愈发满意。
临走时,顾锦容看向沈卿之,眼中满是温柔:“卿卿,明日我可否约你一同游湖?”
沈卿之点点头,脸颊微红:“好。”
看着顾锦容离去的背影,沈卿之心中满是甜蜜与期待。
李氏走到她身边,笑着打趣道:“如今心愿得偿,该开心了吧?”
沈卿之扑进母亲怀里,撒着娇:“娘,谢谢你。”
“傻孩子,只要你幸福就好。”李氏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满是慈爱。
回到自己的房间,沈卿之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海棠花,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想起明日要与顾锦容一同游湖,心中满是期待,开始琢磨着该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髻。
第二日,顾锦容如约而至。
他骑着一匹白马,身着月白色长衫,腰间系着昨日的玉佩,身姿挺拔,俊朗不凡。
沈卿之穿着一身粉色襦裙,梳着灵动的双环髻,发间插着几朵珠花,清丽动人。
两人坐上马车,前往京郊的镜湖。
车厢内很安静,偶尔能听到窗外的马蹄声和鸟鸣声。
沈卿之坐在顾锦容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中有些羞涩,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顾锦容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她身上,满是关切。
沈卿之点点头:“挺好的。
爹娘和兄长们都很疼我,府中也没什么烦心事。
就是……偶尔会想起你。”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颊微红。
顾锦容心中一暖,温柔地看着她:“我也是。
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在将军府的日子,想起你背书时认真的模样,想起你闯祸后狡黠的笑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回乡备考的日子很枯燥,每日除了读书便是读书。
每当我觉得疲惫不堪时,就会拿出你当年送我的那支毛笔,想起你说的‘顾先生一定要考中功名’,便又有了动力。”
沈卿之有些惊讶:“我送你的毛笔?你还留着?”
“嗯。”顾锦容点点头,眼中满是笑意,“那是你亲手为我挑选的,我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
听到他的话,沈卿之心中满是感动。
她没想到,自己当年随意送的一支毛笔,他竟珍藏了这么多年。
“那你考中功名后,为何不早些来找我?”沈卿之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顾锦容叹了口气:“我本想考中功名后便立刻回来找你,可那时我刚入仕途,根基未稳,怕给不了你幸福。
我想再等几年,等我更有实力了,再风风光光地来求娶你。
没想到,却听闻你要相亲的消息,我便再也等不及了。”
他的话语温柔而真诚,让沈卿之心中的委屈瞬间消散。
她看着他,眼中满是理解:“我明白。”
车厢内的气氛愈发融洽,两人聊着这些年的经历,分享着彼此的趣事。
沈卿之说起自己爬树掏鸟窝被父亲责罚的糗事,顾锦容听得哈哈大笑;顾锦容说起自己备考时的艰辛,沈卿之听得满心心疼。
不知不觉,马车便到了镜湖。
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澈的湖水,湖边杨柳依依,鲜花盛开,景色宜人。
顾锦容租了一艘画舫,带着沈卿之登上船。
船夫缓缓摇起船桨,画舫顺着湖水缓缓前行。
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让人心情舒畅。
两人坐在画舫的窗边,看着窗外的美景,聊着心中的情愫。
沈卿之靠在窗边,看着顾锦容温柔的侧脸,心中满是甜蜜。
她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岁月静好,身边有他。
顾锦容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中也是满满的欢喜。
他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卿卿,”顾锦容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往后余生,我定会好好待你,不离不弃。”
沈卿之看着他眼中的深情,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泪水,却笑得无比灿烂:“我也是。
顾锦容,往后余生,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