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屹寒骤然攥紧了膝盖,下意识侧过头去看姜满,等着她继续说。
但是她依旧低着头,没有了后话
“那你,”薄屹寒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哑,想了好多话,最后只是说,“死的时候疼吗?”
姜满是很不愿意回想起死前的那些事的,她摇了摇头,也不管薄屹寒看不见她的动作。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薄屹寒又说:“我死的时候,在刑场,我以为你会来看我,我找了许久都不见你,你当时来了吗?”
姜满搁下右刃,这时马车也缓缓停下,战王府到了。
姜满拿过一旁披风给薄屹寒披上,眼中闪着什么,低着眉,她不想回答他。
可是薄屹寒系上披风,又认真看着她,问:“我想知道,你来了吗?”
姜满忍着什么,手握着刀,眼神躲了一下,说:“我当时病了。”
薄屹寒却笑了,他松了口气,“幸好,我害怕吓到你,没去正好。行了快走吧,疼死了,我府里虽然没什么钱,但是药不少。”
两人往宅子里走去,下人不多,都躲的很远,前些日子处置了些人,这会儿虽然不说摘干净了,但是他们不敢靠主子太近。
薄屹寒低声跟她大概说了下南夏那天的情况,“我不知道夏景年后来找过她没有,总之那天之后销声匿迹,砚尘跟我说他的人抓了个南夏的女人,我就猜是她。”
两人并肩走进偏院。
其实姜满见姜姒之前,做了很多心理建设。
她醒来后听闻姜姒暴露,按照姜国的规矩,姜姒应该当场自尽,可她没有,姜国也失去了她的下落。
上一世阿姐替她挡下冷箭,这一世还未见面就下落不明,姜满想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阿姐舍不得夏景年,暴露之后她偷偷留在夏景年身边。
可后来姜国得到的消息是,姜姒来了北安。
这消息怎么传过来的,谁传的,姜满都不知道,她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来长安。
她心里希望阿姐也重生了,所以来北安也是找那奸细的下落。
姜满想过无数种可能,怎么也没想到,看到的姜姒会是这幅样子。
阿姐是个爱美的女子,可现在一条消瘦苍老的身躯躺在床上,因为怕捂了伤口,没有盖被子,腹部有伤口一直往外流血脓,面黄唇白,看着像是死了很久了。
这是,噬心毒。
姜满努力强迫自己不要有太大的反应,她深吸口气,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王爷,能让我和她单独聊聊吗?”
薄屹寒狐疑地看着她,有点犹豫,“你不会要给她彻底送走吧?”
“不会。”姜满摇头。
还想说什么,薄屹寒余光一瞥,注意到了她藏在袖子里颤抖的手,于是道:“好吧,我去书房等你。”
姜满肩膀微颤,待到屋里人都走了,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她再也控制不住,直扑了过去,“阿姐。”
姜姒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疼痛将她折磨的已经毫无生气,眸中隐隐透着绝望。
她露出苦笑,缓缓伸出手想摸摸自己的妹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我的满满,他们还是派你来了。”
姜满咬着牙,眼眶通红,她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中噬心,可到嘴边,她只说:“阿姐,我想你。”
姜姒眼角划过泪水,嘴角苦涩,问:“你来北安,是以什么身份潜伏的?”
姜满低着头,擦去下巴上的泪水,“我现在是青一阁的令栀。”
“什么?”姜姒声音拔高,挣扎着要坐起来,“一群蠢东西,他们,他们怎么能让你去那种地方,咳咳!咳咳咳!”
姜满赶紧安抚她,“我没事阿姐,青一阁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而且消息灵通,我没事。倒是你,我听说你暴露,还下落不明,我找了你好久。阿姐,怎么会这样......”
姜姒闭了闭眼睛,似乎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情,她沉默许久,忽然绝望道:“阿满,我不想再复兴姜国了。”
姜满错愕一顿,紧盯着姜姒,从她面容上看,姜姒绝不是在开玩笑。
“可,可是,为什么?”姜满伏在床边,“你我训练多年,就是为了我们的计划,而且,一定会成功的!”
姜姒嘲讽一笑,“世间有什么事是一定的呢?”
“你相信我,真的,”姜满急的一头汗,但是她知道,要是她说自己重新活过来,姜姒肯定不相信,“阿姐,我会查清楚一切,抚平我们计划前的一切阻碍,我们不能放弃......”
姜姒摇头,眼含热泪,质问她:“你今日怎么进来的?我问过丫鬟,这是北安的战王府,你如何能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是不是身份暴露了?听阿姐的,你若是再帮姜琮做事,我今日,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姜姒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好像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了。
姜满赶紧倒了杯水过来,看着她喝下,姜姒的脸色总算是好些了。
姜姒知道妹妹的脾气,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她试探地再次开口,“若我告诉你,今日我这般,皆是暗卫的手笔,你当如何?”
姜满瞳孔微微颤抖,“暗卫?你说跟在我们身边的?”
姜姒嗯了声。
姜国训练暗卫,是为了保护每一个出来执行任务的大人物,也方便他们在潜伏时因身份问题做一些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情。
可以说暗卫的存在,是她们与姜国最亲密的一条线。
这些暗卫,也都是姜琮亲自训练出来的,必要时会舍弃自己保护她们。
姜姒垂下眼眸,“我的暗卫阿影,从我出姜国起便跟着我,对我衷心耿耿,纵使如此,在知道我身份暴露的时候,他毫不留情逼我吃下了噬心毒。”她眼神空洞,“这就是忠于姜琮的人,和他一样,当我们目标一致时,一切相安无事。若利益相悖,即使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会下手除掉!”
“就因为,你的身份暴露了?就因为这个,他就要杀了你......”
姜满喃喃重复,还想说什么时,门被人推开。
是一直守在外头的齐涑,他有些着急,说:“令栀姑娘,赶紧出来,李将军来了,看见你的轿子以为你跟王爷在一块呢,咱们赶紧去书房。”
姜满住了嘴,用帕子擦了擦姜姒泪水,还想说什么,但是齐涑在场,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姒躺在床上,目光混沌,却舍不得的紧追着姜满的身影。
———
姜满跟着齐涑从隐蔽的长廊到了一处房间的后窗户。
齐涑摊手,“姑娘请。”
姜满蹙眉,“......为何不走门?”
“来不及了,您从门口非得让李将军撞上不可,到时候说不清!”说着,齐涑打开窗户。
只见薄屹寒站在里头,边看门口的动静,边冲着姜满做“过来”的手势,“快快快,肯定是婉月告状了,让这老家伙知道你没在我这儿又要解释半天。”
姜满只好扶着窗户往里爬,“让他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他不更生气吗?”
“不说咱俩咱一起,怎么解释门口的马车,齐涑快关窗户。”
姜满刚才哭的有点头疼,这会儿被他们催着,心里急得很,往前扯衣服扯不动,恼怒道:“等会儿,我衣服被窗户夹住了。”
“哎呀别管衣服了,现在这情况,你不穿更有说服力。”
姜满气的想锤他,可裙摆被窗户夹着,她站不稳,直接扑进了薄屹寒怀里。
薄屹寒两世为人,虽然上辈子和李婉月有婚约,可到最后也没成婚,更别提这种程度的接触了。
姜满瘦弱,却抱着很有手感,身上还穿来阵阵沁香。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没由来升起紧张感,脑子一懵。
房门被人推开。
“好小子,欺负我女......”李渊声音骤然停住。
面前两人相拥,那女子一脸娇羞,外袍向后扯漏出里衣,衣衫不整。
跟在李渊后面的薄砚尘也懵了。
薄屹寒赶紧帮姜满拢好衣服,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去屏风后头等本王吧。”
姜满媚眼如丝,瞥了在场人一眼,便微微福身,“是,王爷,令栀等着你。”
薄屹寒面不改色点头,“嗯。”
薄屹寒走到李渊这边,找了个椅子坐下,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埋怨道:“师傅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李渊气的直接开骂,“你他娘的没见过女人是不是!好小子,在边关你还挺能装,一回长安你就往青楼里扎!你知不知道今日外面多少人都在传,琼林宴上,你与一商女同出同入!”
“您生这么大气做什么,琼林宴陆相出尽了风头,他们还有空传我的闲话,”薄屹寒指了指椅子,“你们快坐。来人,给李将军和三皇子上茶。”
李渊气的胡子直颤,“老子不喝!”
薄砚尘笑道:“本宫喝龙井。”
薄屹寒问:“你们二人怎的一同前来?”
薄砚尘一脸无奈,解释道:“我刚才去禁卫司挑选议和宴上的护卫,正好撞见李将军拿着刀要砍你,我便一同跟来了。”
“......”薄屹寒看向李渊,嘴角扯了扯,“刀呢?”
“让你身边的那护卫给卸了,”李渊又站起来,叉着腰不满道:“你什么时候招了这么个护卫,说进王府的门不能带武器,上来就把刀给老子撅折了!”
薄屹寒笑着靠在椅子上,递给了刚进门的齐涑一个“干得好”的眼神。他佯装叹气,“师傅气性怎么这么大?”
“你说呢?”李渊瞪他,“今日琼林宴,婉月还没回来消息就传到我耳朵里了,说你怼天怼地怼婉月怼公主,你说你跟个,”李渊看了眼屏风后,压低了声音,“跟个商女,大白天拉拉扯扯的,你像什么话!你的风度呢?你的礼节呢?”
薄屹寒顿默,睁着眼睛,一脸茫然,“我从来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