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宁越沉默地坐在病床上,半天,一动不动。
不能怪养父母嫌弃他分化成omega,他也恨,自己怎么就分化成了一个omega。父母养他十几年,正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能立马回到父母身边。
他明天晚上的发情期,要想推迟发情期,得提前三天做准备,这个月,为了做标记清除手术,他连抑制剂都没用。现在,临近发情期,根本没法出现在公共场合。
他再急着回兰城,也得等发情期结束。
宁越绷着下巴,出了病房。
他今天手机转账的额度已经超了,想给宁馨转钱,只能去营业厅,院区内就有。
交了十万的手术费,他账上还剩四十多万,标记清除手术最多二十万,宁越自己留了十万,转了三十多万给宁馨。距离两百万还差很多,但至少能给宁馨缓口气。
昨夜落了初雪,钱币厚,薄薄的一层,一上午,基本化没了,只有背阴处还剩一点儿。
初冬,院内的蜡梅开的正好,嫩黄,金灿灿的一树,清凛的空气,伴着阵阵花香。
几人合抱的蜡梅树下,围着两对AO夫妻。一对,Alpha丈夫在给omega妻子拍照,妻子满面笑容地站在树下,对着丈夫比剪刀手。另一对,omega妻子大概快生了,肚子高高隆起,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肚子,旁边的Alpha丈夫则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树下,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omega,十几岁的样子,椅子后面,一左一右,站着一对中年夫妇,应该是父母陪孩子的。
宁越坐在椅子上,淡淡地望着那边。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嫉妒。
但都差不多,别人生来就有,触手可得的东西,都是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花钱也买不到。
五岁那年,也是这个时节,蜡梅花开的时候,他正和一群小朋友在院子里玩雪。院长突然跑到后院,让他们洗洗脸,换身衣服去前院,有夫妇过来领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宁馨夫妇。
孤儿院里的孩子,身体上大都有些病痛,像他这样不笨不傻,四肢健全的很少。他很容易就入了宁馨夫妇的眼。
“这宝贝儿也姓‘宁’,和我一个姓的,咱们领回去,都不用改名字了。”宁馨笑着摸他的头,对一旁的季业成说,“长的也好,白白净净的,又俊俏又可爱,就他吧。”
“阿姨,我还没有名字呢。”小宁越有些伤心的说道。
宁馨一愣,一脸的心疼,抱起宁越,“那宝宝乖,跟阿姨走,给阿姨当儿子,阿姨给你取名字啊,好不好。”
从那天开始,小宁越有了名字,有了家,有了疼自己的父母。
宁馨夫妇是老师,为人和善正直,对他的功课要求格外严格,好在他不是很笨,每次都能达到或者超过他们的期望。家里的气氛一直不错,直到宁馨夫妇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又分化成了omega,这份感情才有所减淡。
但宁馨夫妇给他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未生而养,几世难还。
宁越深吸一口气,清凛的空气,花香怡人。他已经长大了,是时候轮到他为年迈的父母撑起一片天地。
宁越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标记清除手术需要住院半个多月,他现在没有时间,只能先取消,同时注射药剂,把发情期提前。
尽管他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得回去陪在宁馨夫妇身边,哪怕只是跑跑腿,帮着做一顿饭,说几句安慰的话,也该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
医院多退少补,刨除发情期在医院的开销,宁越名下将将二十万。实在不行,他的标记清除手术就只能往后拖一拖。
还好他父母家人都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也不会察觉他被人标记了,骗身骗心。不然,这个时间段,他真不敢给回去给父母添堵。
兰城。
宁越家离宁馨任职的初中步行十分钟。当时学校分房的时候,季业成也还是学校的老师,他们夫妻两个分一套房子,面积便比别人的大不少,三室两厅,即使后来住他们一家四口,也相当宽敞了。
这房子虽然老旧,但地段不错,学区房,守着重点初中,即使房价如葱的今天,也能卖个六七十万,但他们家急着出手,只能压价。
宁越到家的时候,宁馨正领着人看房子,谈价钱。
被撞的老爷子家,天天拉着条幅在宁馨学校门口闹事,骂的极难听。学校为了息事,宁馨已经被停职了,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东城区都知道,某某初中,某某老师,家里撞了人不赔钱。
“一口价三十万,多一分都不行,手续费你们出。不然,我可不要这房子。你们家开车撞了人,多不吉利啊,要不是因为您是老师,想给自己孩子沾沾文气,这房子白给我,我都不要。”看房的年轻男人摇头道。
宁馨摇摇头,声音疲惫,“三十万,太少了,不行。”
宁越皱皱眉,快步走过去,打断两人,“妈,我回来了。这房子先不卖,咱们想想别的办法。”
宁馨一脸震惊地回头看宁越,眼里逐渐带上笑,有些湿润。
她也不想三十万就出手,几句话打发了看房的年轻人,拉着宁越回了屋。
“越越,你怎么回来了。妈妈那天,不该给你打电话的。”
“妈,公司里正好要放年假了,我就请了几天假,提前回来,没什么影响。”宁越解释。
宁馨盯着宁越细细看了一会儿,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突然严肃起来,“越越,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宁越一怔,还好他回来之前特意贴了信息素贴。未被标记的omega日常都是要贴信息素贴的,他被苏衍永久标记之后,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贴这东西了。
但有没有男朋友,这能看出来?他和司柏川已经闹翻了,没必要让家里人知道担心。
宁越本能地摇头,否定道,“没。我生活圈子简单,没什么机会接触Alpha。公司里倒是有个阿姨,想给我介绍,但这半年,公司里的事挺多的,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出差,根本没时间。”
宁越故作轻松道,“之前不是跟您说了吗,上半年才凭了中级工程师,工资是涨了,但出差的频率也比以前多了。什么钱也不好挣,那时真应该听您的,考个教师资格证。”
宁馨眉头微动,omega发情期几天容易耽误课时,除非特别优秀,不然学校一般不招omega老师,特别是班主任和升学年级的任课老师,一律不得是omega。宁越A大毕业,倒也算是优秀,可即使进了学校,不能当班主任,不能带升学班,发展也不会太好。
宁馨笑着问,“那就是刚过发情期,我看着你有些憔悴,也瘦了。”
宁越松了一口气,点头,“这倒是。您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晚上,就是发情期。要不然,也不会晚了三天才回来。”
宁馨点头,“嗯,先回屋把衣服换了,妈给你做饭。”
宁越真的有些饿了,发情期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今天一早就上了飞机,胃肠早空了。
宁馨若有所思地看着宁越回了屋,待宁越消失在门口,宁馨笑不出来了。
她养了宁越快二十年,即使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宁越的一举一动,哪怕额前的哪根头发丝换个方向,她也能一眼看出来。
宁越肯定交了男朋友,至于标没标记,她是beta,看不出来。
但宁越后颈腺体依旧贴着信息素贴,omega被永久标记后,一般就不需要再贴信息素贴了,除非标记他的Alpha信息素等级特别低。
宁越不跟她说交了男朋友的事,也不排除瞒着被标记的事,信息素贴也可能是宁越故意贴给她看的。
但宁越从小听话,行事谨慎,应该做不出未婚被标记的事。
饭后,宁馨和宁越坐下来,开始讨论最近家里的事。
家里只有他们母子,父亲季业成被人关起来了,宁馨和季业成的儿子季景行这学期一直在外地的一个机甲制造竞赛培训营,要过年才能回来。年后有比赛,家里的事没和季景行说。
“妈,他们说抓人就抓人,这也不合规啊。要不,咱们请个律师?”宁越提议。
宁馨无奈地摇头,“没用。全兰城,没一个律师敢接这个案子。我联系了两个外地的,一样,两天半,了解了具体情况,就跟我说不行了。这个案子他们接不了。”
“我有个学生在市里,他告诉我的,那大爷家里上面有人,关照过了。人家一句话的事。不服的话,随便咱们怎么告,怎么折腾。总之,钱一分不能少,最晚一月底,什么时候全给齐了,什么时候放人。”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凑钱。我把你转的三十万送过去,他们让我见了你爸爸一面,好在他们只是要钱,你爸爸并没有受什么罪。两百万,还差一百七十万。我明天把家里首饰收拾收拾,看能回多少钱,再去你外公外婆、舅舅那里去看看,看能凑多少。剩余的,只能卖房子,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