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亚里莎拿起牌,将牌贴到她眼前。“明理君,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太阳,正位。”
明理琉璃身体微微前倾,仔细端详着这张牌。“太阳……这张太阳牌还蛮好看的,给人一种炽热的压迫感。”
“嗯。也有点像太阳神阿波罗的感觉吧……”
“所以这张牌给了肯定的回答?”明理琉璃问。
“是的。此间有‘神明’的存在。”酒井亚里莎答。
“这样啊……”明理琉璃的思绪飘飞。
可是,问一个本来就坚信超越人类的高维存在的占卜师,是否存在神明,这件事情本来就很荒诞吧?更何况祷词里问太阳神,牌就正好出了太阳神,说不定就是她的神在配合她的信徒呢。这样的牌意,还真是超现实的玩笑呀。
虽然但是……她不会轻视酒井亚里莎的占卜。一向很有用、很关键,不是吗?
明理琉璃点点头,示意对方自己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酒井君,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一条信息纳入思考的。”
“嗯嗯。能帮到你就好。”酒井亚里莎又露出了腼腆的笑。
时间飞速流逝,信息交换、整合、猜想、论证的阶段走向尾声。她们两人交换商讨完各自的行动计划之后,彼此告别。B3周的行动和B2周保持一致,酒井亚里莎好好休息,在校外行动,明理琉璃则是继续在校内探索。
可是要探索什么呢?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力气。仅凭现在的破碎的猜想,她毫无头绪。难道要像飞人一样,在这些破碎的镜面上折返舞蹈吗?
和母亲的通话,也没能缓解她的心中的焦虑情绪。
请母亲返程的尝试已经宣告失败。此刻,就算她再提出来,也未必能得到好的结果。
除此之外,她又该说些什么呢?像个幼儿园小朋友那样情绪崩溃,扑倒妈妈怀里放声大哭吗?
虽然她很想这样做,可是她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她都已经十八岁了,在法律上早就是完全刑事责任人了。总不能在每个星期一把自己崩溃后重组吧?她不愿意看见母亲反反复复地为她担忧,担忧这些她解决不了的事情。向她倾诉这些,也只是徒增她的忧虑罢了。
她还是忍不住地说:“妈妈,我昨天做了一个梦,像《楚门的世界》那样,我是其中被欺骗的人。”
“啊,辛苦宝贝了。难受吗?”
“还好。真的有《楚门的世界》吗?”
“谁知道呢?这可不好说吧。如果你在《楚门的世界》里,那我也在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谢谢妈咪。”明理琉璃扯出一抹笑,“从物理学的角度,高维生物对低维生物就像是神明和导演一样呀。”
“哈哈哈,是的哦。”明理凉子温柔地笑着,“物理学就是这么残酷呢。现实世界也一样残酷呢。”
“诶?”
“你看呀,我不是在欧洲吗?整个世界,除了硕果仅存的几个社会主义国家之外,都是资本主义国家。在资本主义制度的运作下,一切商品和服务都被明码标价了,有钱才可以去认识这世界,享受这世界。没钱的就会睡大街、去乞讨。在欧美,也包括日本,政商世家的人和平民百姓完全处在两个世界里呢,彼此之间完全不互通呢。这样的社会状况,难道不是人为去制造隔离的《楚门的世界》吗?信息管控、资源管控、切断与外界交流的渠道,这些特征和电影里是不是很像呢?”
“啊……”明理琉璃没有想到明理凉子会说出这些话,怔怔的。
“这样一来,到处都是《楚门的世界》了呀,所有的人都在用力地挣扎。不过,你也不用害怕,电影里的主角,通过觉察到蛛丝马迹发现了自己的处境,通过各种方式逃出去了呀。”
“是的呢……”
“所以呀,不用太担心哦。我会一直陪着你呢。”
母亲的话让她心头热热的。
明理琉璃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呐,妈妈。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你呀。”
“超级超级想你呀,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
“我的琉璃呀……”明理凉子低声叹息。
“妈妈,你、你为什么突然说到资本主义了?”明理琉璃咬住舌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什么都瞒不过你。是的,遇到了一些……很麻烦的商务。资本主义还是太不把人当人了,哈。黄金十亿人的幸福生活,终究是建立在对其他七十亿人的压榨之上的。”
“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没错,就是很可怕哦。人被当做畜生一样对待……最近我遇到了一个压榨员工的合作方公司,业务主要在拉美……劳工问题很严重的却仍要包装得冠冕堂皇的……真是恶心……”
“这样呀……我都不那么了解妈妈你的工作内容呢。你以后多跟我讲一些吧。”
“好的呀,宝贝。”
“妈妈,我们现在身处《楚门的世界》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真是狡猾的说法,像薛定谔的猫一样。”
“才怪。我其实……哎呀,今天突然聊到这里了,就和你说了吧。我一直有一个想法,等我结束了这段时间的外派工作之后,带着你到世界各地去旅游。这些年攒下了一些积蓄,足够cover我们的旅游支出的。我特别想带你去中国转一圈呢。我去过上海的,非常繁华的地方,比东京更大都市。广州也很繁华。其他的地方也一定很漂亮。彼方的那个社会主义灯塔呀,也许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体验。想要突破《楚门的世界》,就要主动去扩大自己的信息来源,避免自己陷入了思想的茧房之中。啊呀,你怎么……怎么哭了呢?”
明理琉璃捂住自己的嘴巴,不住地哭泣。她嘴上说着:“听到妈妈的安排,有些太激动了。”
“是吗?乖宝,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如果你对旅游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跟我说哟。”
是这样吗?会越来越好吗?就算她现在已经陷入这个可怖的循环,明理家也会越来越好吗?
她在心里对自己默默地说:“妈妈,妈妈。你说的那么好,可是现在我都享用不了。我连见你都做不到……我……你说的这些,根本就实现不了呀……旅游什么的,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想跟着你一起呀……”
“呜呜……”明理琉璃呜咽起来。
“好啦,琉璃,别哭啦。这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是在日本过得不开心吗?对不起……”
“不知道。都听你的,不哭了。”明理琉璃匆匆地擦了把脸,用手掌抹去脸上的泪珠。她的鼻尖还是红红的。
“真乖。”
“你该去上学了,我也该睡觉了。”
“嗯。”明理琉璃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明理琉璃轻轻地放下电话。随机,她倒在沙发上,大口地喘着气。她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没有哭出来。
打电话之前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全都白费,什么理智,什么成熟,都被她扔到十万八千里了。一遇到明理凉子,自己就变得幼稚起来了。
她在心里轻轻地唤着母亲的名字。“妈妈……妈妈……”
眼前浮现出和母亲相伴的种种过往,各种情感的碎片在她眼前浮现。欢笑着,相伴着,她们走过这些年。
可是现在,她们两人却……
她只有母亲,她只有母亲了。她不能没有母亲。
所以……所以……她一定要离开这片空间,实现母亲各种愿望。这样以来,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明理琉璃的脑海中重复着这些想法,下定了决心。
这位已经下定决心的少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要在图书馆像笨蛋一样寻找一个她们不知道名字的家伙的信息。
“啊……好烦啊。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状况呢?”明理琉璃思忖。
一旁的酒井亚里莎任劳任怨地从书架上搬下来一沓书,每一本都用硬质牛皮纸包着。“明理君,能请你帮我一下吗?”
“好,我来了。”明理琉璃伸手,接过几本书,“好重。”
“嗯,超级重的。”酒井亚里莎点点头,“毕竟……我们现在也只能查找一下资料了。”
“大海捞针的战术啊……效率太低了。”明理琉璃把书放下,问,“酒井君,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去学校的档案室,查一下资料。”
“……什么叫‘去’?你说的计划明明就是‘潜入’!”酒井亚里莎无奈地说。
“诶?我可没说是‘潜入’吧。总之就是去学校的档案室查一下资料呗?”明理琉璃接着游说。
“……万一学校档案室没有你要的资料呢?万一被学校的保安抓住呢?”酒井亚里莎反问。
“……不会的。小心一点,就不会被抓住的。被抓住了又怎么样呢?到时候就说——‘我梦游了’这样的话。”
“……异想天开。明理君,你怎么变得这么大胆了?”
“这是必要的探索。”明理琉璃凝神,“冒险是值得的。”
酒井亚里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理会她,埋头继续阅读资料。
以上种种对话发生的缘由,还要从两天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