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明理琉璃静静地看着酒井亚里莎的睡颜。
酒井同学的毛发,还是一如既往乱糟糟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泛着黄光的枯草。黑框眼镜折叠起来,放在一旁,右手虚虚地搭在上面。白色的绷带悄然露出,藏在黑色的袖口之中,手腕上空荡荡的。
她今天没有带十字架坠子了。
明理琉璃脑海里一下子飘过这个想法。
十字架坠子其实很适合她,衬得她手腕很细。若是选用了尖锐一些的材质,说不定还能做成出其不意的匕首或发簪暗器。
明理琉璃的手放在兜里,握住了那把小巧的蝴蝶刀,又轻轻松开。
快八点的街道,人流量很大。工蜂们从蜂巢中喷涌而出,在马上路步履匆匆。有好几个人,小跑着冲进了便利店。“欢迎光临”的声音不规律地响起来,吵得人脑袋疼。
酒井亚里莎不由得皱眉,用手撑着脑袋,慢慢地坐起来了。她用手轻轻地揉着眼睛,慢慢地睁开眼。
阳光变得越来越灿烂了。皮影戏也不动了。明理琉璃正静静地看着她。
酒井亚里莎微微一哆嗦,彻底清醒了。她赶快从座位上跳下来,推门而出。
明理琉璃就这样看着她一步一步跑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大口喘气。
“酒井同学,你……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哈……啊……你,你打完电话了吗?要去学校了吗?”
“是的,我们该去上学了。”
酒井亚里莎的手势更加慌张了,上下摆动着。“学校、学校可能……不太安全。”
“不太安全?”明理琉璃重复了一遍,“酒井同学,这也是你算出来的吗?”
“是……是我的直觉。”
“学校里面有脏东西吗?让你感觉这么不舒服?”
“……我不知道。也许没有。”酒井亚里莎顿了一下,“明理同学,你很聪明,时间重置的谜团你肯定能分析出来。但有一个人,你别去招惹她。”
“……谁?”明理琉璃心中闪过一个人选,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见琦爱。”
果然,和自己想得没错。
“为什么这么说?见琦同学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月盈则亏。她太完美了,太有魅力了。”酒井亚里莎摇摇头,“她很危险。你别去招惹她。”
深有同感。所见略同。
明理琉璃眨了下眼,在心里接受了酒井同学的建议。她说:“酒井同学,你这样说,被别人听到了,还以为你嫉妒见琦同学呢。你的建议,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谢谢。”
明理琉璃看了下表,“谢谢你的关心,我还是打算去学校。毕竟……学校里有这么多人,更方便我去验证时间重置是否成立。”
酒井亚里莎抿唇,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吧。那我跟你一起去。”她一去学校,就在前排倒头就睡。老师们念书的声音,正式绝佳的催眠白噪音,她睡得很香。
学校的生活一日既往。相同的一群人,在相同的空间内,总是听着相同的一节课。
明理琉璃撑着手臂,靠在墙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其他同学。他们脸上写满了迷茫疑惑,眼睛里流露出来对数学精妙的惊叹。
看到他们这样的表情,明理琉璃就知道了,他们肯定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解析。他们没有上一周的记忆。
课表和课业、人与物,所有的一切都跟着时间一起被重置了,跟那张空白的试卷一样,都变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在这片空间中,有且只有她和坐在她前面的那个人,知道了被折叠起来的这一周的故事。
真是鬼故事。
铃声响了又响,讲台上的老师换了又换,讲授的知识又新又旧。下课后的喧闹俗套且陈旧,闲谈的内容她已经听过一遍了。找她搭话的人、聊天的话题依旧不变。
一轮又一轮的观察,都在重复告诉她某个既定的结论——时间重置且记忆保留的怪象只在她和酒井亚里莎身上发生。她们才是这个空间的异类……和怪物。
几个小时前,她刚发现异常的时候,她只觉得荒谬和不安。酒井亚里莎的信息让她疑惑,母亲的体贴让她酸涩,观察的过程让她抽离,她渐渐地觉得这世界突然变得好陌生。
而现在,在这个人声鼎沸的空间里,明理琉璃感受到丝丝的孤独和恐惧。她被迫静了下来,对着熟悉的颜色瞳孔溃散。恐惧像电信号一样,顺着脊柱蔓延到所有的血肉之中。停滞的时间成了一种不祥的征兆,一种可怖的诅咒,让她的灵与肉都在发颤,不间断地咒骂她、欺辱她。
她该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
试探与深思,想象与猜测,交织在一起,在她脑中飞成一块又一块的飞地。这些被割裂开的孤岛,正缺少一条能将其串联起来的线索。
明理琉璃笔尖滑动,在草稿纸上写下模糊不清的猜想。
此间世界的奥秘,至少有两种分析思路。一种是偏科幻的,一种是偏奇幻的。两种回答她都不愿意接受。又有谁能接受,自己无缘无故被设计、被牵连的诡计呢?
人是绝不乐意认识到自己是缸中之脑的,明理琉璃也不例外。
不管怎么样,在困境中一定得去寻找线索,探索思绪。
明理琉璃合上笔盖,结束了她和自己的对谈。她决定先试试从科学的角度解题。
午饭的时候,明理琉璃一如既往地和村上同学、三井同学一起吃饭。
她端着饭盒,状似无意地说:“班长大人,会长大人,我上周看了部电影——《星际穿越》,很好看。”
三井文子说:“啊,《星际穿越》,我也看过!好看!”
村上靖嘟嘴,“什么片子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三井笑起来,“哈哈,这你就是out of fashion了吧。好莱坞大导演诺兰指导的科幻片,讲的是宇航员穿越虫洞就前往不同的时空,以此寻求人类生存新家园的故事。”
“啊?不会是灾难片吧?那我不喜欢看。”村上戳了下三井,“你怎么这也知道?你天天宅在家里面就干这个了?”
“哼哼。反正比你厉害。”
明理琉璃接着说:“这部影片,看得脑袋累累的,信息量超级大,得一直分析。三井同学,你说,像影片那种,通过虫洞或者其他手段,把未来的信息传递到过去,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唔……”三井文子摸了摸下巴,“从理论物理的角度来说,有可能吧。只是以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平,还没有发现这样的实例而已。说不定再过几十年,人类就发现了虫洞呢。”
“哈哈……”明理琉璃干笑了两下,“我知道虫洞。你说,要是真有这样的途径,人就能随意地穿梭时空了吗?那我穿越回过去,是不是会改变世界呢?”
“这是两件事情。虫洞是穿越空间,你问的是穿越时间。这就不得不提及最知名的外祖母悖论了。你穿越回了过去,你不可能杀死你的姥姥。如果你杀死了她,你就不可能出生了,那你存在的基础也就消失了。”三井文子一边吃饭一边说。
“那……你有可能穿越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什么意思?世界线不变动,只有时间倒流吗?”
“嗯。类似这样的。”
“那不就是时间倒流吗?世界线一定会发生变动呀。哪怕是很微小的变化,也会带来熵增,世界的状况也会随之发现变化的。”
“那样的话,算平行时空吗?”
“应该……算的。那种情况,感觉会更类似于,某人从阿尔法世界线的X1时间点,来到了贝塔世界线的X0时间点。X0时间点在X1时间点之前的感觉。”
“嗯……假设平行宇宙说真的能成立的话。被原来贝塔世界线上X1时间点的那个人,不就是在这之前就被取代了吗?那她还存在吗?”
“好问题。我倾向于,这个人不应该存在。在很多科幻小说里面,会用类似暗物质的概念去描述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之间的关系,比如说两个人不能相遇之类,相遇之后会相互抵消。我更喜欢另一个说法,即世界线的变化是联动的。说不定这个人从阿尔法世界飞过去的时候,贝塔世界的人也离开了呢?”
“好复杂。头晕。”
村上打断了她们两人的对话:“喂喂喂,话题怎么一下子就转到这么高深的课题上面去了。咳咳,明理同学,我得批评你一下,现在是午休时间,可不是物理课自习时间。严肃的学术讨论请移步至教学办公室。”
三井很配合地闭嘴,手指放在嘴上,比了个“嘘”的手势。明理琉璃也跟着笑起来。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和科幻迷三井文子的这段对话,给明理琉璃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依照三井同学的说法,假设此刻真存在平时时空,B2世界一定存在熵的变化量。如何判定是否有熵增呢?自己保存了上一周的记忆,因而做出了上一周不存在的行为。自己的存在本身就造成了熵增!
想要回到原有的世界,她应该得使用超越这个时代的科学知识、技术、仪器等,造成熵减或者穿越时间。这又与热力学定律相矛盾。
控制变量去分析,那一定会得出结论:自己和酒井亚里莎的存在,或许就是此间世界最大的矛盾!
明理琉璃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咬住了手指。
假设世界有自由意志,要维持稳态,它现在就应该在排查所有的风险因素,揪出自己之后再直接消灭掉。做掉最危险的那个人,这很合理。
所以……也许自己真的有生命危险?
因为她们真的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酒井亚里莎才去求了健康守?
明理琉璃咬唇,说不出来话。
她得再和酒井亚里莎聊一下。
是外祖母悖论,而不是祖父悖论哦(当然我也很讨厌这个“外”字,我个人喜欢称之为“姥姥”or“婆婆”)
只有母系传承才能确保是自身血脉哦~
下列内容来自百度:
外祖母悖论,即祖父悖论,是有关时间旅行的悖论。由法国科幻小说作家赫内·巴赫札维勒(René Barjavel)在1943年小说《不小心的旅游者》(Le Voyageur Imprudent)中提出。
悖论情形如下:假如你回到过去,在自己母亲出生前把自己的外祖父母杀死,但此举动会产生一矛盾的情况:你回到过去杀了你年轻的外祖母,外祖母死了就没有母亲,没有母亲也不会有你,那么是谁杀了外祖母呢? 或者看作:你的存在表示,外祖母没有因你而死,那你何以杀死外祖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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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世界意志与排异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