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玫瑰 第22章 变天

站在面前的人神色飘飘然，身上散着一点酒精的气息。

与他身上的罗勒尾调勾在一起，喻瑾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梁砚舟换了姿势，背靠在大树上，手指间玩弄着那个塑料的火机。

火机的外壳已经有些斑驳，里面装着的液化丁烷只剩下一半多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他从头到脚都是一副矜贵样儿，喻瑾心中腹诽，却只敢怯怯瞭起眼皮打量了下梁砚舟。

他偏过头，又啪嚓摁了下火机，语气淡淡的，莫名落寞：“介意吗？”

嗓间裹挟着一丝沙哑。

她摇摇头：“不介意。”

转过身去，喻瑾脚步一顿，又折回过来，看向他的眼，认真道：“你等我下，我去打车。”

从两人的言谈交流中，喻瑾猜测李艾应该是与梁砚舟同宿舍的舍友，大抵他今晚是不会想回去的。

动作窸窸窣窣，夜里宁静，烟安静燃烧着。

雾缭绕在口唇间，而后飘散在风里，不留下一丝痕迹。

烟蒂被碾灭在脚底，他跟在喻瑾身后，秋风瑟瑟，女孩走出的急，几缕顽皮的发缠在围巾里，小包斜跨在身侧。

错过大学生回校的时间，晚上的出租车不好打。

又一辆载着人的车疾驰而过，喻瑾懊恼的不知该怎么办。

更何况，连他住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眼前映入一只笔直手臂，握作成拳的手乍然张开，一串钥匙映在眼前。

“会开车吗？”他问。

喻瑾一双眼水灵灵的，诚实答他：“不会，我还没满十八岁。”

梁砚舟真的被这个答案惊了下，他诧异地挑起眉，眼底的打量意味又深了几分。

喻瑾失笑，学着他的模样，直接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唇抿紧，倏尔又松开。

“我念书早。”

她半仰起头，夜空里一颗星也没有，月隐在层层云团后，朦朦胧胧的。

在喻明旭老家有种说法，早念书的孩子聪明。

这个说辞被黄雪慧知晓后，她不由分说决定让喻瑾提前上学。

喻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聪明，别的小朋友还在念着大班时，黄雪慧把她送进了当地的一所公办小学。

同班的同学都比她大。

也因为年龄小，个子矮，最小码的校服穿上，更显得个子被压低一大截。

于是他们笑她，给她起名矮陀螺。

六年级时，家庭条件好的女孩子开始学着打扮自己，老师也不管。

带点颜色的唇膏涂在嘴唇上，远处看去，稚气的脸庞更是像出水芙蓉一般水灵。

喻瑾没少在这些事上吃苦头。

她和黄雪慧提过一次，只被黄雪慧一句：“你专心念书”就堵了回去。

自那往后，喻瑾便再也没在家里提起过任何在学校的事。

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他们不会在乎的。

她很记不清自己念书时候的那些事情，记了没用，便也懒得去记。

初中时，言情小说在班上流行起来，她没看过，不敢看。

只有十多岁的喻瑾在这件事上却清醒的让人害怕，连幻想都是奢念，看了只能徒增自己的伤感。

喻瑾估计自己究其一生都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她更像是那些女生比美的陪衬，普通的长相，不加修饰，却成了她们攻击自己的利器。

少年人欺负人的花招是难以想象的多，听得多了就无所谓了。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好笑。

她没想到那天会遇见梁砚舟，像是久逢暴雨后，第一簇阳光划过天际，天空浮现的一抹彩虹。

喻瑾更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会对一个只一面之缘的男生爱慕倾心。

整整两年。

她回想的很慢，时间都像是不忍心往前，梁砚舟就坐在她旁边，两人的衣物布料快要挨在一起。

“去哪儿？”

一辆出租车降下车窗，停在两人面前。

喻瑾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身侧的梁砚舟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作。

她走到他面前，微微倾下身，偏过一点头，看向他。

好像陷入了短暂的假寐。

“梁砚舟。”她轻声唤了他一声。

下一刻，他呐呐睁开眼，眼里迷蒙的水汽聚在一团，一向清明的双眼涣散的不成样子，像是真的喝醉了。

哪怕喝醉了的梁砚舟，脑子也还是清醒的。

至少喻瑾是这么觉得的。

她只叫了他一声，而后他站起来，自己上了车。

手指挨在车门上时，喻瑾一时忘记了动作。

照理来说，把人送上车，再和司机交代清楚地方就好，仁至义尽时，再帮他垫付一下车费……

本该如此，但托晚上那半杯啤酒的福，喻瑾有点不太想和他分开。

面对喜欢的人，怎么都会想要越界，再是理智如她，在梁砚舟面前，依旧无法例外。

梁砚舟坐在车里，等了半天没等到车门阖上的声音。

车窗徐徐落下，他懒懒掀起一点眸，不着痕迹的视线梭巡了半天才找到喻瑾。

起手松开领口的几个扣子后，声音迷离，似醉非醉：“为什么不上来？”

一句话说的慢极了，磕磕绊绊，破碎又艰难，像是理智强撑到了极致的本能发问。

心脏怦怦不受控的跳了起来，喻瑾面上平静，可花了好大工夫才勉强克制住刹那的喜悦。

车门“嘭”的关上，指尖末端还残留着一股暖流。

像是走在马路边，不抱任何希望，却被天降的惊喜砸了满怀。

“去哪儿？”

司机师傅够过头来问，喻瑾急忙看向梁砚舟。

刚才那句话问完，他又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浅眠状态。

他仰着脖颈，以一个平直的姿势靠在座位里，嘴唇翕阖间，喻瑾恍惚听见他报了个地址。

声音很低，听得不甚分明。

她撑过半边身子，靠近过去，想要再一次听见。

变故陡生，司机没有任何预示就踩下油门，车身窜了出去。

喻瑾一下没注意，支撑的手臂霎时失去支撑点，肩膀径直撞在他的下颚。

他的脸颊近在咫尺，属于梁砚舟的气息最是熟悉又最陌生。

几分醉意下，灼热的鼻息拂面而来，酒精余存的麦香尾调宛若被煮沸，一向如碧海般沉静的眸子里而今软雾淙淙。

她慌张极了，耳朵却捕捉到他吐露的字眼。

喻瑾狠狠咬了下嘴唇，声线轻飘飘的：“师傅，南苑湾，谢谢。”

司机师傅明显迟疑了下，话至口边，欲言又止不过片刻，及时换了句话：“抱歉啊姑娘，刚才那个路口有五分钟禁停，再不走该罚款了。”

“没、没关系。”喻瑾低垂着眼，眼神闪躲。

她红着半边脸，像个刚从锅里捞出的虾子。

师傅打了个灯，往京市南边方向去了。

见车子正常行驶，喻瑾颤着撑直身体，靠向车门的另一侧。

她悄无声息窥了窥梁砚舟。

他像是真的醉了，刚经历完那出惹人脸红心跳的“意外”，现下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不动分毫。

因为这一缘故，她一路上都不敢再有所动作。

抑不住的，当她发现自己的目光第三次自顾自瞟向身侧时，喻瑾在心底强烈谴责自己的行为。

都说酒壮怂人胆，她没喝酒，仿佛也受到鼓舞一样。

视线投向窗外，喻瑾第一次发觉，京市原来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夜间的京市繁华依旧，高楼鳞次栉比，五光十色的灯光绚入漆黑的夜空，像要将黑夜点亮。

广场上凑热闹的人群聚在一起，小摊贩也会售卖些新奇玩意儿。

她装出一副没事人模样，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眼神不动声色间便悄挪向他。

他眉眼生得精致，如雕刻般精雕细琢，一双星眸阖着，神色倦倦的，依然是拦不住的惹眼。

但喻瑾看着眼前人，总是无端会想起两年前小巷中的梁砚舟。

男生清瘦高挑，整个人颓败又碎裂，与他现在的清隽模样可谓毫不相干。

仿佛白日与黑夜的两面，连她也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梁砚舟。

他表现出来的，她感知到的，在他身上，矛盾像是最贴切的形容词。

等下车后，喻瑾站在南苑湾门口，终于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刚才司机师傅的欲言又止所为何事。

面前的南苑湾，称一句高档小区都是拉低档次了。

只一眼，喻瑾便明白，这个小区，不管是租房还是购买，价格都近乎一个天文数字。

梁砚舟穿的西装革履，她一个大学生，半夜三更打车来这样的“富人”小区，想要人不误会都难。

房间内的灯自动感应后亮起，梁砚舟脚步虚浮，无意识牵引着自己走到沙发边。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喻瑾回过头时，头顶灯光敞亮，她看到两滴清莹的泪顺着梁砚舟的下颚流下来，像是一秒错觉。

谁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伤心事，喻瑾不敢打扰他，连忙转过身去，打算给他接杯水。

自动化一体的水机安在厨房里，脚底的扫地机器人勤勤恳恳按照既定的路线打扫，房间一尘不染，看得出他并非经常回来。

房屋整体的色调以黑灰色为主，带着不近人情的冷酷，像极了他。

喻瑾路过玄关时，视线无意识扫过内里陈列摆放着的东西，脚下的步伐不由一顿。

她蹙着眉，一双眼沉了下去，十分疑惑不解。

橱窗里不是一般的装饰品，里面的一个个黑色的相框里，封装着一张张白纸黑字的借条。

喻瑾在心里极快换算着，结果浮出，杏仁般的眼蓦地瞪大，似是不可思议，她的心底一片寒冽。

利润随着时间成数倍翻涨，要在规定时间内还完利润已然是天方夜谭，更别说还有巨额的本金。

喻瑾看着那一玻璃柜的借条都觉得压抑地快要喘不上气来。

岁月荏苒，纸张掉了颜色，借条落款处，男人的签名龙飞凤舞。

喻瑾置身事外，鲜红的指印戳在白纸上，映到眼眶里却是止不停的生疼。

窗外突然变了天。

长风灌入，树枝颠荡枯叶坠落，滚滚惊雷踏来，大雨铺天盖地如瀑布般倾落。

那日，她在小巷里遇见他被人往死里揍，不过他所经历的千千万万分之一。

感谢大家！跪谢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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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