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猎场彩旗几乎要烧透整片终南山。张念依扶着额角跳下马车时,正听见华阳公主李姝娇笑:“裴二娘子今日这身骑装,倒像是要替韩王殿下猎虎呢!”
四周贵女们掩唇低笑,目光在她与许云离之间逡巡。自三日前马球会传出韩王为裴二娘子当众作画,这些打量便如影随形。
“念依。”许云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秋露般的凉意,“进山后跟着我的亲卫...”
“不劳韩王费心。”她扯紧缰绳翻身上马,石榴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臣女自有分寸。”
许云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自半年前那场宫宴后,她再未唤过他“云离哥哥”,就像彻底忘了现代那段青梅竹马的时光。
号角声起,千骑卷过金黄草场。张念依策马冲进白桦林,任由冷风刮过面颊。她需要这样的刺痛来保持清醒——昨夜又梦见车祸时的白光,以及腕间发烫的莲花印记。
“裴娘子!前方是禁地...”亲卫的惊呼被风声扯碎。
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她随着塌陷的草皮急速坠落。天旋地转间,有人猛地扑过来将她护在怀中,熟悉的松墨气息扑面而来。
“许云离你...”她挣扎着抬头,正对上他染血的额角。
三丈深的陷阱里晦暗潮湿,仅有的光亮从头顶洞口漏下,照见许云离撕裂的蟒袍下摆。他正用短刃削着箭杆,声音平静得像在书房品茶:“有狼群。”
张念依抱膝坐在角落,腕间莲花隐隐发烫。她想起穿越前最后那个雨夜,许云离在电话里说:“念依,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韩王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她扯下披风扔还给他,“免得刘秋盈姑娘等急了。”
短刃突然削到指尖,血珠滴在枯草上。许云离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当真以为,我不知刘秋盈与太子的交易?”
洞外忽然传来狼嚎,由远及近竟似有十余头。张念依下意识蜷缩,忽觉肩头一暖——许云离不知何时已挪近,将蟒袍裹住她发抖的身子。
“冷热交替容易风寒。”他语气依旧平淡,手上却将她冰凉的脚踝拢进怀中,“三年前你高烧说胡话,扯着我喊‘空调遥控器’...”
她猛地僵住。那是刚穿越时的事,原来他早就...
“谁要你假好心!”她挣开时碰到他伤口,血腥味顿时浓重起来。
许云离果然不再坚持,退回角落继续削箭杆。黑暗中只剩彼此交错的呼吸,像现代那些吵架后赌气的夜晚。
子时前后,狼嚎声几乎贴在洞壁。张念依攥着发烫的腕间,忽然听见极轻的哼唱——是《小星星变奏曲》,她幼时怕黑,许云离总在电话里弹这首曲子。
“...许云离。”她声音发颤,“如果死在这里...”
“不会。”他停下哼唱,“飞龙卫应当找到我们了。”
这话说得蹊跷。以飞龙卫之能,早该发现陷阱处的异动。除非...有人故意拖延。
此时猎场高台上,朱亦妍正为太子斟酒:“皇兄放心,韩王与裴二娘子在一处,飞龙卫已‘找’到踪迹了。”她指尖掠过兵符匣子,唇角笑意渐深。
而陷阱深处,许云离忽然握住她手腕:“念依,你看清楚——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刘秋盈。”
他引着她触摸洞壁某处,指尖触及冰凉的金属机关。张念依骤然想起坠马前瞥见的鹅黄衣角——那是升平公主今日的服色。
“朱亦妍...”她齿缝间漏出这三个字,忽然被许云离捂住嘴。
温热呼吸拂过耳畔,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别忘了我们为什么穿越。”
洞外突然火光冲天,飞龙卫的呼喝与狼群惨嚎交织。许云离在混乱中贴近她唇瓣,落下个带着血味的吻:“活下去,我带你回现代。”
当救援绳索垂落时,张念依看见他蟒袍下摆渗出的暗红——原来坠坑时,他为护她竟被竹刺贯穿了小腿。
“韩王殿下!”刘秋盈娇呼着扑来,却被许云离用箭杆隔开。
众目睽睽之下,他撕下染血的衣襟系在她腕间,正好遮住发烫的莲花印记:“裴娘子受惊了。”
返程的马车上,张念依摩挲着带血的布条,忽然摸到细微凸起。拆开看时,竟是用血画成的简易电路图——旁边标注着三个小字:信号器。
她猛地掀开车帘,正看见许云离在马上回望。秋阳落在他染血的眉骨,与穿越前那个雨夜的身影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