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聊天框,页面滑到最顶端,点开第一个联系人。平时消息太杂,我早把李清置顶了。
【你忙吗?】我斟酌着按下发送。
下一秒,李清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接起,他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还戴着眼镜,手机搁在一旁,露出上半身。
“怎么了?”他说话时,手还在键盘上敲着,偶尔分神往手机这边看两眼。
果然还在忙。“要不等你忙完我再打?”
他一听,直接拿起手机往椅背一靠:“不急,手头这点事晚点处理也行,你说吧,我听着。”
“榕城的项目有点变故,得重新找场地。”我顿了顿,“朋友发了张科技展的合照,在六阁十街的私人住宅,我看见你了。”
李清两指捏着眼镜摘下来,闭着眼揉了揉鼻梁:“场地必须定在六阁十街?”
我点头:“对……要是麻烦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睁开眼,屏幕里能看见他眼底淡淡的红血丝,突然觉得这通电话打得唐突。比起找关系,我更怕他累着。
“吃饭了吗?”话题突然转到温饱上,我愣了愣。
“啊?还没。”
屏幕里他皱了皱眉,语气带点无奈:“都十点了,肠胃炎那会儿疼得直冒冷汗,一点记性没长?好不容易给你喂胖几两肉,别出差几天又掉回去。”
“榕城有家老字号不错,把酒店地址发我,先给你点上,吃完早点休息,明天等我消息。”
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给我反驳的余地,微信紧跟着发来一句:【地址。】
发完地址,我冲了个澡放空脑袋。出来时外卖刚好到,赶紧吃完,把空盒拍照发给他,才躺回床上。
【不错,表扬。】
看着回复,心里莫名松快下来,之前的忐忑不知跑哪儿去了。
【早点睡,明天等我消息。】
【好,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嗯,晚安。】
大概是累坏了,向来认床的我没怎么酝酿就睡沉了。
再醒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李清打来的。
还没来得及“喂”,他的声音就传过来:“醒了吗?”
“嗯?醒了,还没起。”
“一会儿车上补觉吧,现在起来洗漱,半小时后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挂了。
半小时后,我站在酒店门口,刚敲完“我到了”,一辆车就停到面前,车窗摇下,李清干净的脸露出来,冲我笑了笑:“上车。”
上车才知道,他已经联系好业主,现在正要去拜访。
虽然是好事,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笃定。毕竟是李清啊,他一个人顶我们团队好几个“臭皮匠”呢。
脑补完团队成员的“臭皮匠”形象,忍不住笑出声。
李清侧头看我:“这是在开心事情有进展,还是开心我来了?”
我冲他笑:“当然是你来了呀!”
他被我逗笑,从后座拿了个麦门纸袋递过来:“机场买的麦满分,吃吧,路程不短,吃完可以睡会儿。”
“昨天睡够了,今天要当合格副驾!”
“嗷呜——”咬下一大口,满足感从嘴里漫到心里。
麦满分的温热混着蛋香在舌尖散开,我含混不清地说:“好久没吃这个了。”
李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顿了顿,目视前方轻笑:“以前谁早班机发消息说,咬到刚出炉的麦满分,当一天牛马都有劲来着?”
嘴里的动作忽然停了。
车窗外是蜿蜒的海岸线,浅蓝海水漫过滩涂,远处君山藏在薄云里,风卷着咸湿气息扑在玻璃上,带着点凉。
他温和的语调混着海浪声,像晒透了的阳光,暖融融的。
“记性真好。”我低下头假装对付汉堡,耳根有点热,大概是沿海太阳太烈。
他没接话,伸手调大了车载音乐音量。
是首很老的英文歌,旋律舒缓,以前我们在C市,窝在房间里看老电影听过无数次。
我偷偷抬眼看他,他正专注看路况,睫毛很长,鼻梁线条干净利落。
分开这么久,他身上那些熟悉的细节,好像一点都没变。
“想什么呢?”他忽然侧头,视线撞个正着。
我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移开目光,胡乱指了指窗外:“没、没什么,看风景呢……这海水真蓝。”
话音刚落,车转过一道弯,近处滩涂泛着灰绿色,几只白鹭低头啄食,衬得远处海水像块透亮的蓝宝石。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瞥了眼,低笑:“嗯,比你以前画的蓝颜料真实多了。”
拖长的语调带着揶揄——有次去油画村,我心血来潮画海,把钴蓝和群青调得像块淤青。
懊恼地拍了下额头,这人总能精准戳破我的蠢话。
正想反驳,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大概是吃得太急,又在开窗散味时灌了两口海风,加上沿海公路总绕弯。
下意识皱眉,手悄悄按在肚子上,往旁边偏了偏。
李清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舒服?”他立刻放慢车速,腾出一只手,没碰我,只轻轻敲了敲座椅靠背,“座椅调后点?放平些会舒服点。”
“不用,忍忍就好。”我往后缩了缩,脸颊又开始发烫。
他没收回手,伸到我座椅侧面,指尖碰到调节杆时顿了顿,抬头看我一眼,声音放柔:“别动,我帮你调。太陡了容易晕。”
没等我说什么,座椅靠背轻轻往后陷了点,角度刚好能半靠,又不影响看前方。
他指尖收回时,不小心蹭到我手背,像海风扫过的礁石,带着点微凉。
“这样好点吗?”他问,已重新握稳方向盘,看着前方,耳廓却有点红。
“嗯。”我往椅背上靠了靠。
海风吹得车窗微颤,车载音乐轻轻流淌,他换挡时手腕转动的弧度,和以前在C市租车自驾游时一模一样。
“李清,”我看着他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分明,“我觉得你真好。”
他沉默几秒,低声说:“一直都很好,是你以前总盯着路边的野花看吧,没发现吧。”
没再说话,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发顶,暖融融的,海浪拍岸声一阵阵漫过来,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情绪,也跟着软下来。
而我过于高估自己“晕碳”的症状,没过多久,就开始犯迷糊。
眼皮子打架的时候,感觉李清把空调风速调小了,又从后座拿了条薄毯,轻轻搭在我腿上。动作很轻,像怕惊飞滩上的白鹭。
“睡吧,”他声音压得很低,“到了叫你。”
我往毯子里缩了缩,把脸埋在靠垫里,安心的阖上眼,像只偷到糖的猫。
临近中午时,车子停在一扇雕花石门前,门楣上嵌着块青石板,刻着“听潮居”三个字,边角被风雨磨得圆润。李清熄了火,才轻轻拍了拍我:“到了。”
我揉着眼睛坐直,薄毯从腿上滑下来,他伸手捞了一把,叠好放在后座。“一会要见的是温伯伯和温伯母,温伯伯是我爸年轻时工作单位的领导,二老性子随和,你不用拘谨。”他语气轻松,眼里却带着点笑意。
而后下车绕到后方,从后备箱里拎出一提茅台和一提茶叶,拉过我走进庭院。
庭院的青石板两侧种着三角梅,开的正艳,廊下还挂着几串风干的莲蓬。
一位约莫六七十岁的妇人正在修剪花草,在她身旁的还有一位老人,正对着一盆兰花摆弄。
许是听见我们推门而入的动静,二人回头,看见我们就笑,温伯伯招起手来:“来的正好,阿清,快来看看我这新弄的土壤检测仪,比我和你爸当年用的老古董精准多了。”
李清弯腰向前,问候一番后,对温伯母道:“温伯母,您这庭院里的花草又比上次见您时开的更美了。”
温伯母放下手里的剪子,笑着说:“阿清这嘴惯会哄人开心的。”又转向我,眼神温和:“这就是小胡吧?瞧瞧这脸标致的,可比我院子里的花美,走走走,我们去亭子那喝茶,外头晒,让他们爷两在这研究吧。”
我跟着朝温伯伯和温伯母问好,李清把手里的茅台和茶叶递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温伯伯假意训斥:“说好了人来就行,你又不听话吧,一会先自罚三杯。”
而后便拉着李清蹲在兰花前,手里的检测仪亮着绿光。
温伯母拉着我往凉亭走,身后传来温伯伯的声音:“你看这组数据,酸碱度误差控制在0.1以内,当年你爸用试纸测,能差出一个量级,还嘴硬说‘工程上的事,差不多就行’。”
李清低笑:“他后来在工具箱里藏了本《土壤检测大全》,被我翻出来时,书角都磨卷了。”
温伯母回头瞪了眼温伯伯:“就你记性好,当年是谁陪着你在工地连夜核对数据的?”说着拉我在亭内坐下,泡了杯白茶递给我,“让你见笑了,这人老了老了,就总爱想些年轻时的事。”
我抿着茶,看廊下那串风干的莲蓬,玩笑道:“不会呀温伯母,听着倒像在听故事,比电视剧还生动呢。”
温伯母被逗笑,拍了拍我的手:“可不是嘛,当年他爸和你温伯伯,在工地上比年轻人还能折腾。有次为了赶工期,俩人带着工人连续熬了两宿,最后在图纸上画错了标高,还是阿清去送饭时发现的——那时候阿清才这么点大,抱着个保温桶在工地门口等,眼睛瞪得溜圆。”她用手比划着,“他呀,打小就聪明,心里门儿清。”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廊外,李清正弯腰听温伯伯说话,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
温伯伯手里的检测仪还亮着,他却拿手肘撞了撞李清,不知说了句什么,李清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帮他调整了下仪器角度。
“阿清这孩子啊,长得像妈,性格倒是随他爸。”温伯母突然说道,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朵剪下的粉月季,递给我,“跟他爸一个样,啥事都喜欢自己扛,他爸那会儿要是没接受返聘,也不至于那么早就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我捏着花瓣的手紧了紧,喉咙有点发堵,没接话。
没过多久,温伯母起身:“哎呀,我得去厨房看看了,灶上还炖着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