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我还是不依不饶地叨叨着:“可是也不一定啊,她要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呢,以我那时的傻乎劲,我也许还是会**坛。”
李清调了调车内空调温度,脚下传来一股暖意,不一会儿就把鞋上沾染的几滴雨水烘干了。
他浅浅笑道:“胡思路,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读过的罗素的人生三大追求?”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怎么会忘呢?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他在海边公园野餐时,躺在他怀里读给他听的。
罗素说:有三种质朴而又十分强烈的激情一直支配着我的人生——对爱之渴望,对知识的求索,对人类苦难的无限怜悯。
我仰着头对李清说:“抛开罗素本人的行为不谈,他说的这段话,其实是很多人毕生的追求,也是我的。”
他的手指缠绕着我的头发,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后来人生的很多至暗时刻,我都会怀念起那天草坪上全是露水浸透的青草味,他在贝果上涂满我爱吃的蓝莓味奶酪低头喂到我嘴里,海面上泛着金光,微风轻拂。
我们躺在垫子上,谁也不说话,谁也别想从我们的脑袋里知道一点儿关于那天的温柔。
现在,我望着李清的侧脸,他认真开着车,我们都不再说话,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们好像从未分开过,这三年,他仿佛一直都在我身边。
车停到我家楼下时,李清踩下刹车,挂好p档,侧过头对我说:“到家了胡思路,别想那么多了,你这个小脑袋瓜没那么多脑容量,还是想想怎么把手里的项目做的更好吧。”
原来是想让我好好把他们公司项目做好,所以才帮我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我确实不用想那么多了。
我边解安全带边和他道谢:“谢谢你请我吃饭,还送我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做好贵公司的业务的。”
外面雨已经完全停了,我开了车门准备下车,只是脚还没踏出去,李清就拉住我:“我做这些不是需要你谢谢我,更不是因为公司业务。”
受惯性的影响,我被他这么一扯,在抬头时就已经和他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眉眼有些微冷,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微微皱眉,说:“胡思路,在你心里,我现在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甲乙方?前任?难不成是朋友?我摇摇头,“不清楚。”
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问道:“不清楚的关系可以让你随便和别人接吻吗?你别告诉我是你酒还没醒。”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个答案,也许那个答案是他想听的,又或许不是,总之我就是拧巴,我就是喜欢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李清最后放开了我,他神情复杂,晦暗难辨,分手的时候我见过这种眼神,只是相比上次的疏凉,这次他更多的是带着一丝怒意。
紧接着我听到他说:“你回去吧,在你没想清楚之前,我们就暂时不要联系了。”
这次我的脚一落地,车门刚碰上,李清的车就跟离弦的箭一样“咻”的飞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他的车飞驰而过,有一股不争气的酸楚涌了上来,我拼命的想往下咽,我以为咽一咽就好了,谁知这股酸楚幻化成泪水填满了我的眼眶。
我仰起头,却来不及了,泪水已经从我的眼角滑落下来。
天上的乌云散了又聚,乌泱泱一片盖在我的头顶,仿佛也压在我的心口上,让我觉得那儿十分沉重。
老实说,我不太喜欢现在的自己。我常常觉得李清那年离开之后,也带走了一部分的我,当然也有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带走的。
重逢固然让我欢喜,他一系列的举动好像在告诉我他好像还在原地等我,我固然也很开心。
可是让我上演一番破镜重圆,重归于好的戏码,我好像丧失了这样的勇气。
对于他消失的那三年,我始终耿耿于怀。
我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我不知道李清对我的喜欢有多少,但我一直觉得我喜欢他肯定比他喜欢我要多得多的多。
如果说很多人的年少都有一个默默喜欢的人,我想可能是我年少的爱恋来的比较晚,直到大三那年遇到了他,我才体会到这种滋味,虽然我不愿称之为暗恋,但我确实在不知不觉间就恋上他了。
所以直到我真正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已经完完全全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到底是废了多大的劲,才从那个泥泞中挣扎出头来。
太苦了。我还没有勇气再去直面那份苦楚,然后去拥抱他。
我不知道原来和他分手的后劲那么大,他消失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好累,我在所有人面前伪装忘了他的样子,我假装好好生活,假装顺其自然,假装没有他我也能好好过。
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我自己很清楚。
哪怕是从C市回到江城的那天早上,我从睡梦中醒来,都还是将枕头哭湿一片。
现在这个拧巴,爱逃避,敏感,犹豫,爱退缩的我,到底该如何爱他,如何重新和他在一起,我不知道…说真的,我怕我又搞砸一切…
李清确实没再联系过我,他向来说到做到。
非遗游园会的活动已经过半,傍晚我还耗在现场,手里攥着个打气筒跟气球较劲。
这是游玩区的射击小游戏,打爆气球能换非遗文创小礼品,本来有专人负责,结果负责的小姑娘临时请假,我只能顶上。
正跟个瘪气球较劲呢,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打闹声——陈辰和王斗斗来了。
“胡思路,你这脸丧得能滴出水来,咋了?被气球欺负了?”王斗斗凑过来,伸手“啪”一下戳破我刚打好的气球,还冲我做了个鬼脸。
“要不你过来打十个试试?看你能不能越打越精神。”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手里的打气筒都捏得发紧。
陈辰不知从哪摸来一把玩具步枪,对着气球靶子比划:“现场不是有别人吗?别跟气球较劲了,过来玩两把?”
我看着他俩,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你们是来添乱的?不帮忙就算了,还想拆台?”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陈辰已经打爆了个黄气球。王斗斗看得眼馋,也找了把枪凑过去,两人居然直接比起赛来,“砰砰”声此起彼伏,我刚打好的一排气球没几分钟就剩个空架子。
我干脆把打气筒一丢,摆烂似的坐在旁边:“行,你们厉害,我不玩了。”
“胡思路,你也来啊!我记得你枪法特好。”陈辰冲我喊,手里还举着枪。
“我啥时候跟你打过枪?你咋知道我枪法好?”我挑眉,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秘密!你跟我打一把,我就告诉你。”他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大可不必,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我摆摆手,刚想掏出手机刷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母上大人”。
“喂,妈,咋了?”我接起电话,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思路!你大姨介绍的那个小郝,人家说联系你好几次,你都不接电话,咋回事啊?”梁女士的声音隔着听筒都能听出火气,音量直接往上飙。
我愣了愣——最近是有几个陌生号码,以前总接到恶作剧电话,喂半天没声音,后来就养成了不接陌生号的习惯。
“我不接陌生号码啊,不是早跟你说过吗?”
自从回江城换了新号,我妈泄露我手机号的速度,比我改备注还快。
“我跟人小伙解释了,人家今天晚上已经定好了餐厅,你收拾收拾晚上直接去赴约把,一会我把地址发你。”
我回头望了望王斗斗和陈辰,两人差不多打掉了快一整排的气球,真能给我添乱啊。
于是对着电话说道:“妈,我今天晚上要加班,改天吧。”
梁女士的语气不容置疑:“不行,你今天必须得给我接上头,再拖黄花菜都凉了,你那破班不加也罢,晚上七点,准时到,就这样。”
接头?合着这老太太把相亲当成组织任务了?
可惜老太太没在给我反驳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没过几秒,她就把吃饭地址发过来了。
陈辰大概是玩累了,放下枪走过来,怀里还抱着个没打爆的红气球。“胡思路,你说请我吃饭,啥时候兑现啊?”
那天官复原职随口一说的客套话,陈辰还当真了?换以往我多少得跟他理论理论,但想到我妈临时给我安排的加急单,我就失了理论的心情。
认了吧。
我把一袋气球丢给他,说:“把这都充好气,我就请你吃饭。”
气球正好砸在他怀里,他下意识接住,看着满满一袋气球,脸都垮了:“不是吧?你这是故意整我?这得打到啥时候?”
我没理他,拿过他放在旁边的玩具枪,走到王斗斗身边:“姐妹,姐帮你报仇,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神枪手’。”
说着,我端起枪,对准剩下的气球靶子,以前跟李清去游乐园玩射击游戏,我就没输过,这点小场面根本不在话下。“砰砰砰”几声,剩下的气球全被打爆,靶纸上瞬间布满小孔。
“哇塞,可以啊胡思路,练过啊?”王斗斗投来崇拜的眼神。
我拍拍她的脑袋:“我江城第一神枪手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你自封的吧?”
嘿,看破不说破嘛。
我转头指了指身后空了的靶子,对陈辰假笑道:“把这些全填上,饭管够。”
“你这是公报私仇!”陈辰哀嚎。
我搂过王斗斗的腰,冲他挑眉:“谁让你欺负我姐妹?这叫替天行道。”
王斗斗也配合地挺了挺胸,硬气地点点头。
我低头看了眼腕表,已经六点半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接头”时间了。
“我先走了,拜拜。”我拿起包,跟王斗斗挥挥手。
“诶!那吃饭啥时候啊?”陈辰在我身后喊,声音里满是委屈。
我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排队吧!等我先解决完眼前的‘紧急接头任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