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仙上草 第98章 沉潭

仙宫建立在一座巨大的灵脉之上，有庞大的阵法保证它四季如春。可是有一个地方却寒冷至极、万年冰封。那里是万寂潭。那里的寒冷，是一种深入骨髓，法力也无法抵御的寒冷。所以没有神仙喜欢去哪里，哪怕是那些喜欢寒冷的灵兽都退避三舍。

那边是一大片空旷冰原，一望无际，白茫茫透着刺眼的光。可若是受的住寒冷继续前行到了冰原的中心，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如丛林交错的冰柱，在冰柱的中央，就是万寂潭。

在这个冰雪天地，万寂潭的水却永不冰封。它透着魄人的幽蓝，清澈透明，能一眼看见潭底依稀还保留人形的冰柱。

一队人马走在空寂的冰雪之路上。昊钦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妄离，而妄离却从未回头。偶尔扫过来的眼神也很平静，平静的就像看着不值得看的人。

天尊还是对妄离用了正魂术，就像对待当初的自己一样。昊钦心中叹息。那一日他腕上的金丝突然断了，断成了丝丝棉絮落在了地上；那把小巧的金钥匙早就没了齿，变的光秃秃的一根金色小棍子，被红绳勉强挂住。即使他事先猜到天尊会这么做，可是心里依然很痛。

今日天尊带着妄离来了，来看他沉潭。可是妄离不再生动，不再灵秀。妄离变的更像仙君，那么淡然疏离，仙气飘飘，仿佛不存在于这世间一样。妄离没有回避他，也会看着他，只是眼神中没有什么温度。

昊钦看了妄离一路，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波动。只得在心中苦笑，天尊这一次正魂，真是非常的彻底。

天尊也看了他们俩一路，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昊钦和妄离。他很满意妄离的表现，觉得这一次大伤元气的施法总算是没有白费，他获得了一个淡然平静的完美仙君，又即将除去一个潜在的威胁。

一行人没多久便到了潭边，披着厚实荒兽皮毛的守将挥动手中的的长矛指向潭水，平静的潭水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一条粗壮的锁链从潭水中伸出，透着森然的寒光，悬于半空。

天尊两指一动，昊钦就被无形的力量拖到潭水上方，他只穿着薄薄的单衣，体内的金蚕丝依然牢牢的捆住筋脉，无法运转灵力抵御冰寒。于是只一瞬间黑发上便布满了冰霜，裸露在外的皮肤，除了可怖的金丝又加上了森冷的青白。

“羽殊仙君，灵苍帝君不顾仙宫安危，带你私逃凡间。但本尊念他昔日功劳，不予取他性命，只将他沉入这万寂潭，你可有异议？”天尊神情冷漠的看向妄离。

妄离回身略略一福说道：“羽殊并无意义。”

妄离的回答让天尊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心中十分快意，而面上依然保持着肃穆，正色道：“既如此，那你便送他入潭吧。”

众人闻言具是心中一惊，即使面上能忍住不显，眼角却忍不住偷偷向妄离看去。亲手将自己的恋人沉潭，羽殊仙君真做的到？

“是。”轻柔无波的声音响起，妄离平静的应下了。

妄离走到潭边，微一抬头看向昊钦，从他眼中看出不舍和心痛。

心痛吗？是该心痛的，但是这心痛很快就会消失。入潭之后身心都会被冰封起来，漫长的时间会让眼前这个男人明白他和自己之间的羁绊只是一时的情感波动。这种短暂多变的波动，在恒古的天地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灵苍帝君……”妄离从昊钦炙热的双眸中看到了清冷的自己：“好自为之。”

再没有多余的话，妄离素手一挥，示意可以开始了。

守将看向天尊，在天尊点头认可之后，守将再次挥动手中长矛。粗壮的铁链哗哗作响，紧紧缠上昊钦，锁住他的双脚，扣住他的双臂，掐紧他的咽喉。

昊钦闷哼出声，一瞬的剧痛之后是彻骨冰寒，麻痹了他所有的知觉，让他的思维越来越迟钝。

天尊意念一动，缠于昊钦筋脉之上的金蚕丝嗖嗖的从身体里退了出来，只留下了一小段继续锁在丹田之上。

再然后，铁链拉动了，拖着昊钦往潭下沉去。

意识模糊的昊钦视线依然停留在妄离身上，留恋在腕间的红绳上，直到沉入潭中，陷入黑暗。

天尊收回目光，心里有些烦躁。他以为会看到昊钦的懊悔，绝望，甚至是愤怒。可是都没有，有的只是留恋，依依不舍，甚至在入潭的前一刻，他从昊钦的脸上看到一丝平静，一种静待结局的平静。

他在静待什么？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天尊连忙看向妄离，妄离依然淡漠疏离，在这冰封之地反而多出一种傲然之色，昊钦沉潭并没有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羽殊仙君，你可否会觉得本尊处罚过重？”天尊试探问道。

妄离闻言，走上前在天尊面前跪了下来，“本就是我与灵苍帝君之过，也该同时处罚羽殊。但羽殊知道，羽殊之血对仙宫十分重要，还请天尊开恩，让羽殊以血补过。”

“哦？”天尊勾起嘴角，颇有些玩味的看向妄离。他还以为妄离会提出一同受罚的请求，没想到居然愿意用自己的血替代受罚，被正魂之后的羽殊仙君还真是……善解人意。

“嗯，既如此，便如你所愿。”

之后没几日，天宫诸人皆知羽殊仙君被罚幽禁荣芳谷，灵苍帝君被关纶月湾。一个在清虚境内，一个在仙宫边缘处。众人皆叹二人这回定要饱受相思之苦了，但也觉得此等处罚也不算太重。毕竟纶月湾虽极冷清，但好歹也还在仙宫，等两人想明白了或是天尊消气了，自然就能回来。

于是仙宫除了和魔界打来打去，其他处仍旧一派祥和。

可是知道真相的少数几人心中都不是滋味，尤其是灵真帝君。他特别担心妙元也受了牵连，只想带着他早日离开。一想到此处，就想到妙元现在还被关在华璃殿，心里就更加不痛快。

灵真心中叹了口气，身形一晃，悄悄的溜进了华璃殿。

妙元被天尊关在了他自己居住的偏殿内，殿外有天尊的侍军亲自守着，进进出出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虽然天尊并没有阻止任何人来探访妙元，可是灵真今日却不想让天尊知道。

无形身影顺利的潜入殿内，悄无声息的落下禁制。

妙元正在捧着书津津有味的看着什么，案几上摊着各种草药仙丹，屋内略显凌乱。他感觉到来人是灵真，便头也不抬的说到：“你今日来的正好，我有了些新的想法，正好想问你讨要一些东西，我好拿来试试。”

灵真没出声。

妙元眉头一皱，心想莫不是自己认错人了，连忙回头看去，来人的确是灵真，只是神色有些凝重。

妙元心中咯噔一下，涌出自己不太喜欢的预感。

“出了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莫要瞒我。”

灵真心中有些不忍，但如果他想把妙元捞走，必须要让他对仙宫彻底死心。

“妄离幽静荣芳谷，昊钦被沉万寂潭了。”

妙元捧书的手一抖，险些落地上，他怔了片刻才喃喃道：“这是不准备让他活啊。”

灵真连忙走上去拉住他：“我虽不能将所有人带走，但是想法子带走妄离和善若还是做得到的。仙魔两界必有大战，在这是非时刻，你还是随我走吧。我们暂时躲避一阵子，以后若你还想回来，我们再回来便是。若是不想回来，这仙宫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妙元闻言抬头看向灵真，心中有些酸软，若不是因为自己，灵真身为远古神龙，哪里去不得？何必拘在仙宫束手束脚。若以前倒也罢了，可现在这局势……

妙元心中闪过不忍，刚想开口劝说，却被灵真打断了。

“你莫要劝我走，我是不会一个人走的！就如我知道你不会一个人走一样！”

灵真直勾勾的看向妙元，语气中有几分愠怒。

妙元愣怔片刻，突然轻笑一下，伸手拍了拍灵真：“我知道了。不过，你也知道我不会走的。至少现在不会走。”

灵真听了眼睛一亮，现在不会，那就是以后会？

于是灵真连忙说道：“我早已布置了一座洞天，灵气充足，疆域辽阔。在里面呆上个几千年不成问题；带上许多的人也不成问题。你若是担心妄离，我帮你把她救出来！”

妙元连忙摆手：“不可！天尊渡过天劫之前是不会放弃妄离的！若是被我们劫了去，依天尊的性子，翻了三界也要把人找回来。昊钦难道不厉害吗？可一样被抓了回来。天尊必然是有了什么法子逼迫了他。若我们也这样，也不知道天尊会使些什么手段逼迫我们。毕竟，我们不能把整个华璃殿都搬走。”

灵真知道妙元说的有理，是自己心急了，不过只要妙元答应下来，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妙元在案几边坐下继续说道：“我和妄离暂时都不会有事，天尊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我俩。我担心的反而是昊钦。万寂潭冰寒刺骨，时间越长，损害越大。天尊这是钝刀子割肉。”

灵真也无不担忧的说到：“一旦沉入潭中，体内的灵力和修为都会自发的用来抵御冰寒，长久消耗却没有补充，慢慢的，也就变成了一坨冰柱。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去救人，实在太难。我也不一定有把握。”

妙元低头不语，他知道灵真说的没错，第一个要救的人，反而是最难救的。因为天尊余怒未消，正是看管最严的时候。

“不若我先想想办法减缓万寂潭对昊钦的伤害，等风头过去些了，我们再做打算。”妙元想了想说道，随后有些内疚起来：“昊钦本不该受这份罪。若妄离只是一个普通的仙子，这场私奔可能会变成一件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可怀璧其罪，妄离的血液如此特殊，是我低估了天尊对仙丹的渴求。我是不是又干了件坏事？”

一双桃花眼泛着红看向灵真，直看的他心里发酸，连忙走上前宽慰道：“莫要这么想，这件事你没做错，错在天尊。沟壑难填，他会迷失自己的。妄离被拘禁着，还等着你这个师傅去救她，你可不要先把自己困住。”

妙元点点头，徒弟还等着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

见妙元振作起来，灵真才放下心。虽然他很想多留一会儿，可是禁制落久了，也怕会被人发现，反倒对妙元不好。只得又好生宽慰了一番，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