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仙上草 第85章 入梦

之后每到晚上，在化修山紫烟瀑布的银树下，就多了一个大圆盘，圆盘上摆着一只细长的瓷瓶，瓷瓶里插这一株鲜嫩翠绿的羽殊草。那草纤细的枝叶舒展在水雾蒙蒙的瀑布旁，夜晚的星光给绿叶点缀了闪闪的碎光，水汽围绕着枝叶流动，等着第一缕晨光将它们凝结成珠，滚落到下方的圆盘之中。

妄离变回本体乖乖的泡在装满五芝玄涧水的瓷瓶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之前答应时真的没想到会这么辛苦，因为她不能乱跑乱动，要尽可能的伸展枝叶接触水汽。以前还是一株草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可当她幻化出人形之后，体验过蹦蹦跳跳的畅快，再回到一动不动的本体，着实心焦的让她抓狂！

原本其尘想来陪着她的，却被师傅拒绝了，说什么男女有别，变回本体也是一男一女，不合适。倒是可以趁着这机会修炼修炼心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有什么不合适的，一株草和一只猫能有什么呀？妄离泪流满面的想着。

然而师傅也体谅她好动的性子，找了华璃殿的一位小师妹陪着自己。只可惜这位小师妹是个极为认真的人，一边陪着妄离一边自顾自练起了心法。

妄离再次幽幽的叹了口气，实在好无聊啊……

然而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昊钦送给自己的琉璃镜，心念一动，琉璃镜便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由于妄离的灵识不够强大，她没有办法一边支起琉璃镜，一边联系昊钦。

“纱纱！”妄离在灵识中呼唤。

闲的无聊垂挂在一旁树枝上的纱纱蜿蜒垂下自己飘到妄离身边，纱巾挽成一只胳膊的样子，稳稳的将琉璃镜托起。

甚好！妄离满意的在心中点点头。

“昊钦今日可好？我在替师傅收集凝露，不能动呢！但是可以聊天。师傅已经成功的用我的灵血炼出了无毒的丹药，帮助其尘长出了四根尾巴。他又变回五根尾巴了，他可高兴了！师傅也很高兴，我更高兴！”

一窜絮絮叨叨没有条理的字在镜面上一一闪过，镜面涟漪层层，带着妄离的思念传到另一位执镜人的手中。

等了一会儿镜面恢复平静，照出一根青翠的羽殊草，它并没有像妄离期望的那样立即带回昊钦的回复。

哎，妄离失落的叹了口气。自从昊钦再次下凡，两人虽然经常联系，但是总也没机会面对面聊。昊钦那边似乎很繁忙，发出的消息总是要等很久才能得到回复。不过妄离也习惯了，因为无论等多久，昊钦总是会回复她。

于是现在没等到昊钦的回信，妄离只失落了一小会儿，又开始新一轮的絮絮叨叨。

“昊钦，我前几日又做梦了。你会做梦吗？我以前从不做梦。只是从那次被抓到魔界去之后开始做的梦。”

“我梦到自己很认真的在修行，一丝不苟。闲暇时喜欢看着山下的村落；有时走在一条羊肠小路上，路的尽头便是山村里袅袅的炊烟，还不时有桃花瓣吹落。”

“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我居然在梦里认真修炼！这哪里像我了？难道是我上辈子的事吗？莫非就是我上辈子修行太认真了，没有好好玩，所以这辈子才变的这么懒散。还有那个小村庄，完全不是曲山脚下的那个村子，那个村子可没有桃花，倒是种了不少桂花树，一到秋天就香香的。哎，你说我会不会是进了人家的梦里？”

镜子这头的妄离没有办法看到镜子那头的昊钦，若是能看到的话，就会发现昊钦的脸色此时有多么的惊诧，惊诧到差点失手捏碎了手中的琉璃镜。

今日他难得有了空闲，便想拿出琉璃镜看看妄离那丫头。谁知道妄离心有灵犀般已经给他发了消息，琐碎的日常杂事让他觉得安心和惬意，看着看着嘴角都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正当他斟酌着想回复妄离的时候，妄离的第二段消息便来了，可是这第二段消息却让他心神大颤。

因为妄离说对了，她的确是走到了别人的梦里，而那个梦的主人就是昊钦他自己。

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已经有一株叫妄离的羽殊草了？哪怕是有那么一株草，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的过去。最重要的是，他从未向别人提过此事。

他是一名孤儿，在修真名门长大，天资卓越，勤奋刻苦，修仙之路平坦无波。谁都认为飞升对于他只是早晚的事，连他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最后一关，他突然就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修仙，飞升之后又能怎样？长生不老后心又该何去何从。所以他犹豫了，他把自己关在傅山，他每日里不再刻苦修炼，只是无所事事的看着山脚下的水桃村，看着孩童的嬉闹，看着桃花纷飞。那个时候他甚至觉得何必非要修仙，如村中凡人那般平凡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所以他差点就放弃了。然而仙魔两界突然就掀起了战争，他所向往的凡间生活被彻底打乱，水桃村被魔界入侵，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被魔界掳去当做奴隶，当做修炼的材料。于是昊钦重新拿起了剑，加入到了与魔界的斗争中去。

可是此时他才发现，无论他有多厉害，哪怕离成仙只有半步之遥，可这半步却如天堑无法跨越，他想获得更大的力量只有飞升。但他却失去了飞升的机会，因为到处都是乱世，他不忍心抛下受苦的凡间去闭关修炼，他若不能守护这世间，他就会有心魔。

这个时候，当时的天尊找到了他，告诉他有一个办法可以平地飞升，只是可能会有些代价。

昊钦最终接受了，因为那个代价就是要强行抽取昊钦身上的情念做到清净自然，过程并没有什么太痛苦，只是从此之后除了心中那个守护的信念，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心境起波澜。一颗心并不冰冷，但是却也没有温度。

直到遇到妄离，一颗心突然松动了起来，七情六欲好像又回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有种熟悉感，会觉得眷恋。因为妄离带着他丢失的情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这怎么会呢？阻碍自己的飞升的情念是天尊亲自动手去除的。他曾经问过天尊，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天尊告诉他，那些情愫会消散与天地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之后他再也没有遇见过它们。

如今被剥离的情念没有消散，它们出现在妄离身上。

不是修行都要清净自然才能感悟天道的么？为何有七情六欲的妄离成仙了，并且还毫无障碍的通过浣灵池的洗涤。这是不是说明，清尊的修行之法并不完全对？而魔界利用极端情绪修炼也不是没有道理？

昊钦手一抖，琉璃镜“啪”的一声掉落在桌子上。昊钦害怕继续想下去，可是他又制止不了自己不去想。一想到信奉了那么久的信念可能是错的，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出现了一丝动摇。

受到震惊的昊钦没有再和妄离联系，收不到回复的妄离再次无聊的看向天空。

今夜月明星稀，仙宫的月亮看上去特别的大，不似一张饼，更像一只球。居住在月宫的嫦娥姐姐妄离一次都没见过，她似乎很不喜欢出门。

一条又一条不同颜色的灵力飘荡伸展，从天上到地上，绚丽的光带无处不在，它们是活的，相互交融转换，让只有月亮的夜空变得欢快活泼。

月亮也是很美的，只是她更想念漫天繁星，因为碎星台的那棵星辰木和一晚上睡的香甜乖巧的昊钦，还有那个她偷来的吻。

又软又甜！

羽殊的叶尖尖忍不住开心的颤抖了起来，搅散了一小片雾气，雾气里隐隐带着粉色的光晕。

不如再练习练习吧，上次帮助昊钦引星尘灵雨还不是特别熟练。以后昊钦若是和人打架，她就可以在一旁更好的替他补充灵气，又或者她还可以捣乱让别人灵力运行出岔，给昊钦创造机会。

那两个魔尊现在有了灵血不是很强吗？可若是她能够熟练操纵灵力，那魔尊喝再多灵血也没用。

想到这里，妄离心里有些激动起来，她似乎找到了一个正大光明陪着昊钦下凡的理由了。

于是树下的羽殊草看似平静的插在瓷瓶中接受水雾的滋润，而其实充盈在周围的灵力正悄悄的附和着妄离的召唤，有时候是某一种灵力，有时候是多种灵力，妄离指引着它们随着自己的心念变化而变化。

沉醉在修炼之中，不知不觉天就亮了。那第一缕晨光照过来时妄离才突然记起自己的正事，舒展开所有的绿叶让阳光照了个透，然后轻轻抖动枝叶，一粒粒细小的水珠慢慢汇聚凝结，透着晨光的晶莹滴落到盘中。

辛苦了一个晚上，才留下了两滴晨露。妄离突然思考为何自己不能再长的茂盛一些，这一滴两滴的，哪里够用。

可是一个晚上不停的练习，妄离已经很是疲惫，懒的自己回华璃殿，就让看护的小师妹一路捧着她回去了。

妄离回了屋又是一顿睡的昏天黑地，妙元替她关上门既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哪个神仙还能睡成这样？谁不是累了打坐调息恢复的更快？只有无聊了才会睡觉入梦体验一番别样风情。哪像妄离，一打坐不出半刻铁定睡过去。

罢了，睡就睡吧，总之都是恢复体力的办法，管用就行。

妙元揣着收集到两颗凝露的玉瓶回到前殿，却发现天尊早已等在那里。

妙元连忙上前行礼，天尊一挥手，虚虚挡下，示意免礼。

天尊让妙元一旁坐下，随后直接开口说道：“本尊前来是想探望一下受伤的将士，顺便想问问那灵血炼化的如何了？”

妙元一愣，前脚刚炼成，后脚天尊就上门来了，这也太巧了吧。

妙元倒也不想隐瞒什么，既然天尊问起，他就如实回答，将丹药的疗效和弊端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明白。

天尊听了显然十分高兴，他要亲眼看一下新炼成的丹药。

这丹药炼成后妙元都是随身携带，这会儿天尊要看，他便手掌一翻，拿出个姚青色的小瓷盒，捧到天尊面前。

天尊接过瓷盒，翻开盒盖，两粒带着浅粉的透明丹药便出现在眼前，一股浓郁的带着些许青草芬芳的味道冲进鼻腔，让天尊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妙元就在一旁介绍道：“此丹药以杂克杂，物极必反之理去除血毒。本应清澈无色，但如今还尚存一丝血气，所以才是粉色，虽然不至中毒入魔，但若不及时去除，也是会埋下隐患……”

天尊显然没有在听妙元说什么，他只是痴迷的看着眼前反射出晶亮光芒的丹药，眼神中出现了少见的狂热之色，他自顾自从盒中拿走一颗，放在眼前细细瞧着，恨不能立刻将其吞下肚。

“天尊？这药还差些火候，请许我再次尝试新方法，假以时日，必能去除全部毒素。”

眼瞧着天尊火热的眼神，妙元真怕他当场吞下，连忙出声打断天尊。

假以时日？他并不是很想再等。

于是他将手中的那一颗收起，盖上盒盖将瓷盒还给妙元说道：“这一粒本尊先拿走，因为本尊也有些好奇，想留在身边琢磨一下。”

妙元眨眨眼睛，有些不解，可又说不出什么来。

收好丹药的天尊脸上露出一些喜色，随即又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问道：“怎么不见羽殊仙君？本尊倒是有些想念她了。”

妙元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怎么又惦记起妄离来了？血都已经献出来了，还想怎样？

“妄离她与我一起研究丹药，有些累了，在屋里休息。”

“哦……”天尊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妙元一皱眉，总觉得天尊这淡淡“哦”后面，要说些让他不喜欢的话了。

天尊没让妙元等太久就继续说道：“若是本尊将羽殊要了去，你可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