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仙上草 第108章 心魔

天尊闭关处是一座海外仙山，四周茫茫大海荒无人烟，直接引了一条新生的灵脉过来，埋入仙山底下，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整座仙山被法术隐藏，寻常人是看不到仙山的存在。

清虚境大半都是天尊自己的亲军，自然是全被叫来护法，一部分围在山脚下，建起一座护法大阵；另一部分则是分派到了仙山周围的海面上和天空中。他们骑着各种仙兽来回巡逻，穿梭不停。总之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如铁桶一般，别说是苍蝇，哪怕头发丝都不会飘进去半根。

再有一些便是天尊信任的随侍，这些人都在山脚下候着，谁都不允许上山，一切需要都只通过阵法传送到闭关在山中的天尊身边。

妙元和妄离也被派到了山脚下。妄离甚至还是一位护法，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羽殊仙君负责的这个阵与其说是为了保护天尊，不如说是为了困住羽殊仙君。但是众人都表示理解，毕竟特殊时期，羽殊仙君只得委屈一下。

如今天尊闭关已有百日，这百日期间，倒也风平浪静，没出过什么事。只是随着天尊的进阶提升，天地异象越发频繁，这让灵元异常紧张。

这座仙山外围有法术笼罩，轻易寻不得踪迹，有一条传输阵与仙宫连接，若无这条传输阵，大概除了天尊自己，没人能知道仙山在哪里。可是若天尊进阶顺利，异象频频，那就不是法术可以隐藏的住的了。最好情况便是赶在魔界发现异常之前天尊就顺利进入渡劫，那个时候没人会愿意接近这座小岛。而最差的情况便是魔界通过异象提前发现了天尊闭关所在，那势必在天尊渡劫之前会动手破坏。

所以仙山的布防便成了重中之重，怎奈何凡间的灵脉之争依然如火如荼。被仙宫抢了先机之后，魔界更加咬死不放，你来我往的，陷入了胶着状态。

不过灵元也想好了，若真的仙山那边守不住，就把凡间的兵力调过去，只要天尊顺利渡劫，灵脉迟早也能抢回来。于是她与左右两位将军商议之后决定，凡间尽力以守为主，保存实力，随时待命。

而仙宫灵元让灵真帝君负责防卫。对于主动请缨的灵玄帝君，灵元帝君只是让他留在仙宫负责天尊渡劫的后方补给。

呆在仙山洞府中的天尊则对这些无知无觉，他已经完全沉浸在玄妙的境界中，每日都能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暴涨，澎湃的灵力就快压制不住，渡劫近在眼前。

一个调息之后，天尊睁开眼睛，隔空一抓，两粒略带浅粉的仙丹便出现在了面前，他略一思索，将两粒丹药一口吞下。若是被妙元看见，必定要发脾气，仙丹血气未除尽，怎可两粒同时服用！

只不过——天尊抬头看向眼前的金莲，它被完好的移栽到瓷缸之中一同搬到了洞府内，层层金光罩了一个屏障，将天尊围绕其中，能清晰的感受到金莲的庇佑。

那点血气算什么，金莲足以抵挡。只有乘此机会提高修为，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天劫中更有把握。

服下丹药后，天尊继续调息冥想，灵识中空无一物，体内灵力运作又勾画出宇宙洪荒，衍变出天地万物。

就当天尊觉得自己正与天地融为一体，共享生息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吟唱，由远及近，从飘渺变的清晰，从低沉变的尖锐，最后如同一把出鞘的利箭突然刺入空白毫无防御的灵识之中。紧接着剧痛从脑中传来，与万物的联系被生生撕裂，失重掉入无边深渊。

心魔！天尊很快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心魔，他心中一凛，并不惊慌，他有信心战胜心魔，只有意志不坚定的人才会被心魔打败。

于是天尊很快收敛心神，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一柄长剑，毫不犹豫的向四周爆出万丈剑光，绞碎了无尽的黑暗。

然而，绞碎的黑暗如粘稠的胶液，散而不消，很快又慢慢聚拢，天尊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天尊冷哼一声，准备再次出剑。心魔自然没有这么好对付，他也没想过一次就能成功，此时更需冷静果断。

就在一片黑暗中，部分的黑暗化成了实质，悄无声息的攀爬上来，缠绕住了四肢，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广衡……”

天尊一僵，原本挥剑的手愣在了半空，这个声音太过遥远，千年未曾听到过；可是这声音又如此熟悉，就像从未离开。

一丝恐惧从最深处如毒蛇蜿蜒而出，盘旋在心上，吐着鲜红的蛇信，睁着冰冷的竖瞳。

天尊握剑的手爆出青筋，咬着牙挥出越发凌厉的剑招，他要绞碎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

可是，无论他挥剑多少次，只能得到片刻的光明，黑暗中的声音从未停歇。渐渐的，光明的时间越来越少，黑暗变的越发长久。这无疑让人产生了一个错觉，似乎光明是虚假，黑暗才是实质。

“你死了！你已经死了！死了！”天尊怒吼出声，红着眼睛一次次挥出剑招。

只是黑影越缠越紧，它要挤碎天尊的骨肉，搅进他的身体里去。手中的剑一次比一次沉重，挥出的剑招沉入黑暗泥潭倏忽不见，从未有过的疲惫感袭来，眼皮沉重，灵识模糊。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股强大的力量涌了进来，源源不断的注入天尊体内，驱散了身体的束缚，让他获得了片刻的喘息。这股力量应该是外面的护法发现了情况不对，启动阵法给他助力，正是来的及时！

天尊就地端坐，双腿盘膝，先将体内乱窜的灵力强压下去，祛除各种烦躁和恐惧，灵识恢复清明，同时思考起眼前的事。

这心魔好生厉害，并不是以前没有遇到那样的心魔，但都被他果断的处理了；只是这一次，有种心魔在身体里盘踞已久的感觉，如跗骨之蛆，无所不在。这根本不像心魔，倒像是子昭本人！

不可能！天尊心中咆哮，他死了！他被自己和昊钦耗死的！他的尸骨被扔在了不灭地火几千年，最后那一点怨恨都已经被地火烧没了，他很肯定子昭一定死了！可为什么时至今日，心魔还会是这个人？为什么过去了几千年，他还在那里？！

不！天尊无法接受这样的事，他从未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魔？一定是灵血丹！是的！一定是灵血丹的影响！对了，金莲！功德金莲可助他摆脱魔障保持清明。

于是天尊忍着剧痛在黑暗中四处寻找金莲的气息。仿佛呼应了天尊的呼唤，不远处的黑暗中金光闪闪，金莲闪现。天尊心中大喜，刚想将金光引过来，却见那抹璀璨的金色仿佛是最后的火焰，闪了几闪爆发出最后一点光芒后，花瓣居然开始蜷缩闭合，几瞬之间就重新合成了一朵紧闭的花苞，如同从未开放过一般。光芒不在，黑暗很快再次聚拢。

天尊怔愣当场，任凭黑暗再次袭来，他都忘记反抗。

这怎么可能？他的金莲怎么会不见了？金莲因百万功德而开，岂会像凡间花朵那样花开还要花谢，莫非功德是假的不成？！

一阵寒意爬上心头，让天尊打了个冷战，他不敢细想下去。

就这么愣怔的片刻，黑暗再次搅紧天尊，天尊真的感觉到有个人从背后钳住了自己，让他无法动弹。

“广衡……还给我……把东西还给我！”耳边的声音充满怨恨，萦绕不去。

天尊猛然发力，挣脱了黑暗的束缚，然后怒吼到：“那是我的！天尊之位是我的！我才是那个最适合的人！”

随后挥剑在黑暗中一通乱砍，粘稠胶着的黑暗毫无变化。天尊喘着气，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幻境，是自己的心魔，他的本体应该还在山洞中，这么乱挥一气没有用处，要找到突破点，一击即中。

突破点，突破点……天尊在心中默念。

“广衡，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呢喃再次响起，飘飘荡荡，钻入灵识，搅动风雨。

突破点！天尊脑中一闪，这如跗骨之蛆的声音就是突破点，毁灭它！挫骨扬灰！

天尊压下涌出的狂怒与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运起全身的灵力，仔细辨别耳边的呢喃，在飘忽的声音中找到一个方向，全力挥出一剑。

原本平静的小岛上，突然又出现了异象。起先是灵气紊乱，然后地动山摇。众人有些紧张的看向岛上那座并不高的小山，知道必然是天尊在里面有了动静。

然后平静了一小会儿，正当众人松口气的时候，灵气从紊乱变成了狂暴，凌厉如刀片，割的人发痛。原本平静的海面翻腾不停，山顶上空云雾积压，遮蔽了清朗白日，黑压压的，蓄势待发。

仙山上的人立时紧张起来，他们无法得知天尊此时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的职责就是要帮助天尊顺利过关。

于是布置在山下八个方位的八个阵法齐齐发动，八位护法端坐阵中开始施法助力，埋于地下的灵脉被阵法大量抽取，源源不断的送入天尊所在的位置。

有了灵脉的助力，仙山终于再次平静了下来，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妄离突然听到了她期盼已久的信号，爽灵告诉她，时机到了，就是现在！妄离二话没说，趁众人松懈的档口，立刻翻出一面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铜镜，那面她和昊钦一起从灵皇殿偷出来的双极无虚镜。

“轰！”突然一声巨响，平静的小岛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整座山头被掀翻，淬不及防的守卫和仙侍们惨遭殃及，被撞飞后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八位护法也未能幸免，甚至因为阵法的反噬，他们伤的更加严重，倒在被破坏的阵法中央，生死不知。

这股力量的余波未散，在海面上掀起百米巨浪，以仙山为中心向四周山呼海啸而去；仙山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柱直冲九霄，好像要将天空捅出一个大窟窿；而在这气柱四周，天空反而诡异的清朗干净，空无一物。

一个人影出现在半空，他双目狰狞赤红，神情怪异，时而癫狂时而阴鸷。他在四处寻找，但凡活人，便被他一把抓过来掐住脖子，他会瞪大凸出的眼珠将抓在手上的人贴脸看个仔细，有时候十分厌恶的扔向一边，有时候就毫不留情的直接折断对方的脖子。

“天尊……那是天尊……他着魔了！天尊着魔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惊恐的大喊起来。

恐惧一瞬间就蔓延开，没人敢再往前接近一步，更有不少人都在悄悄的后退，努力将自己掩藏起来，躲开天尊的视线。

“子昭，你在哪里？不要躲了，我知道你在。出来！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三次！我会一直杀，杀到你不再出现为止！”

天尊的眼神冰冷彻骨，眸光没有焦点；散落的发丝无风自动，剑拔弩张；衣袍翻飞，哗哗作响，透出一种怨恨，一种不死不休的决绝。

无人敢动，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呼吸都变的小心谨慎，生怕刺激到那头发狂的野兽。

天尊抬头看向上方，被气柱冲击的天空分外清澈透明，隐隐的，似乎都能看见仙宫的琼楼玉宇。

“我知道了，你一定还在珉宇殿吧，等着你的蝉脱壳。不要躲，我会找到你！”

说罢，他如一道流星向仙宫的方向急驶而去，眨眼不见。

还留存下来的人面面相觑，有些反应不过来，同时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可还来不及重新感受身体的疼痛，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叫道：“快！快去禀告！天尊疯魔了，仙宫危在旦夕！”

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面对死伤惨重的仙山，一时间也找不出个主事的人。乱哄哄的四五个人摇晃着同时冲向传送阵要去仙宫报信，弄的传输阵明明暗暗，差点以为被搞坏了。一番鸡飞蛋打后好歹将这四五人同时传送走了。

这时，妙元捂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他没有理会一开始的地动山摇，只当是天尊进阶引起的天地异象。却没想到之后突然一股强横的力量爆发，整个人都被飞起的炼丹炉砸晕过去。再醒来时，就只看到了满目疮痍，哀嚎遍野。晕胀的头脑还不完全清醒，从周围的只字片语间妙元终于拼凑出了发生了什么——天尊走火入魔了。

心情有些复杂，如同浆糊里面撒了把黄连又掺了点蜂蜜，搅合在一起也不知道该悲该喜。只是也来不及将这团浆糊搅匀，周围的痛呼纷纷传入耳内，遍地的伤者让妙元无暇分心，他晃了晃脑袋将残余的眩晕甩开，随后开始快速发号施令。

在妙元的安排下，大伙连忙开始了自救，他先让人去小丹炉房找人，带来的侍从药童都懂些医术，让他们带上所有的药材过来帮忙；同时又让人去找羽殊仙君将她带来此处。妙元自己则从身边开始，从伤的最重的救起。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妙元一边忙着救助一边祈祷妄离无事。其他的事他现在不敢想，想了就怕，他现在只希望能趁此机会顺利将妄离捞出来。失去了天尊，妄离就要面对魔界的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