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分,纽约上空雷声滚滚。
顾清辞站在四季酒店顶层套房的门外,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她换了衣服——不再是白天的西装套裙,而是一件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长发随意披散。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在陆景深面前卸下职业盔甲。
包里装着录音笔、防狼喷雾,还有一份刚收到的加密邮件打印件。发送时间是两小时前,来自一个无法追踪的地址,内容只有一行字:
“小心今晚。有人不希望你们对话。”
她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
门几乎是立刻打开的。
陆景深站在门口,也换了衣服——灰色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没有平日的冷峻气场,此刻的他看起来...疲倦,甚至有些脆弱。
“进来吧。”他侧身。
套房客厅的落地窗映出城市璀璨的夜景,与窗外翻滚的乌云形成鲜明对比。茶几上摆着两杯热茶,还有几份文件。
顾清辞没有坐,站在客厅中央:“我只有一小时。”
“足够了。”陆景深关上房门,但没有落锁——他注意到了她的警惕,“茶里没有下毒,你可以自己倒水。”
她走到吧台,从瓶装水里倒了一杯,然后才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整张茶几的距离。
“从哪儿开始?”她问。
陆景深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一份泛黄的文件,推到茶几中间。
“这是三年前婚前协议的原始版本。”他说,“你签的那份。”
顾清辞看了一眼:“我看过很多遍了。”
“再看一次。”陆景深翻开最后一页,“特别看附加条款的第五条。”
顾清辞拿起文件。第五条写着:“若一年期满后双方均无异议,本协议可自动续约一年,报酬翻倍。”
她愣住了。
“这...不可能。”她抬头,“我签的那份没有这条。”
“我知道。”陆景深声音低沉,“因为有人在你签字前,替换了这一页。”
他又推过另一份文件:“这是从周雨薇公寓保险箱里找到的。”
顾清辞接过——是婚前协议的“替换页”,内容与她记忆中的完全一致,那些苛刻的条款,包括那条“若男方提出离婚,女方有权获得破产管理人提名权”的诡异条款。
“你怎么拿到的?”她声音发紧。
“今天下午,我去了她在纽约的公寓。”陆景深揉了揉眉心,“用备用钥匙——她三年前给的,说我随时可以去。我在她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这个,还有...”
他调出手机里的照片:“这些。”
照片里是周雨薇和一个中年男人的亲密合影。男人大约五十岁,亚洲面孔,气质阴郁。
“认识吗?”陆景深问。
顾清辞仔细看了看,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陈永康?那个因为内幕交易被通缉的香港基金经理?他三年前不是潜逃海外了吗?”
“对。”陆景深收起手机,“周雨薇和陈永康保持联系至少五年。而陈永康,是周明轩在华尔街的白手套。”
顾清辞感觉自己像在听天方夜谭。
“所以你是说,周家兄妹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布局...布局什么?搞垮恒盛?可为什么?周家和陆家不是世交吗?”
“是世交,也是世仇。”陆景深端起茶杯,手微微发抖,“我爷爷和周家老爷子曾经是合伙人,三十年前拆伙时闹得很不愉快。周家一直认为,当年新能源电池的核心技术是我爷爷偷走的。”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他苍白的脸。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他看着顾清辞,“重点是,三年前我选中你结婚,不是偶然。”
顾清辞心脏猛地一跳。
“什么意思?”
“周雨薇推荐的。”陆景深一字一句,“当时爷爷逼我结婚才能继承信托,我原本打算随便找个职业婚托。但周雨薇找到我,说她知道一个女孩,家境清白,急需用钱,还是法学院高材生——‘配得上你’。”
他苦笑:“我当时觉得她说得对。我需要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婚姻,而不是明显的交易。所以我去见了你。”
顾清辞想起那天。在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她紧张得手心出汗,陆景深坐在巨大办公桌后,只问了三个问题:“需要多少钱?”“能接受分居吗?”“一年后能干净离开吗?”
她当时觉得他冷酷。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在保护自己——不投入感情,就不会受伤。
“但你不知道的是,”陆景深继续说,“在我见你之前,周雨薇已经找过你两次。”
“什么?”
“第一次,是她介绍那个高利贷给你母亲病房的‘好心人’。第二次,是她安排医院的‘财务顾问’告诉你,除了卖身没有别的办法。”陆景深眼神里带着痛苦,“我后来才查到,你母亲最初的主治医生,是周家控股的私立医院的副院长。”
顾清辞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玻璃碎裂,水溅了一地。
她站起来,浑身发抖:“你是说...我母亲的病...”
“我不敢确定。”陆景深也站起来,但没有靠近,“但我查了病历。你母亲的白血病类型很罕见,发病速度异常快。而周家控股的生物医药公司,三年前正好在研发一种靶向药,需要特定基因型的患者进行...非正式临床试验。”
顾清辞捂住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
三年前。母亲确诊时医生说“太晚了”,她跪下来求医生再试试。然后“奇迹”发生了——有了一种新型靶向药,效果显著,但费用天价。
她一直以为,是陆景深预付的医药费救了母亲。
但如果那药本身就是...
“你母亲最后不是死于白血病。”陆景深声音沙哑,“是药物引发的急性肾衰竭。当时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写的是‘并发症’,但尸检报告——如果做过的话——可能会显示不一样的结果。”
顾清辞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世界在旋转。
她想起母亲去世那天的情景。她在ICU外守了一夜,清晨医生出来,摇摇头。她冲进去,母亲已经没了呼吸,但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奇怪的微笑。
她当时以为那是解脱。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抬起头,满脸泪痕,“三年前你为什么不说?离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陆景深蹲下来,与她对视——这是三年来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
“因为我当时不知道。”他眼神里有深深的愧疚,“我是在你离开后才开始查的。离婚后第三个月,我去医院调你母亲的病历,发现关键几页不见了。我起了疑心,开始查周雨薇,查周明轩...然后发现他们和陈永康的关系,发现恒盛的专利被秘密转移,发现...”
他停顿了一下。
“发现我可能从一开始,就被设计进了一个局里。而你是这个局里,最无辜的牺牲品。”
窗外暴雨倾盆,雷声轰鸣。
顾清辞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她爱过、恨过、用三年时间试图忘记的男人。此刻他跪在她面前,眼里有泪光。
“所以,你让我成为破产管理人,”她轻声说,“不是因为那份协议条款,而是因为...”
“因为只有你能查清真相。”陆景深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挣脱,“你是最顶尖的破产律师,有调查权,有法院授权,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想让真相大白。”
“但如果周家真的是幕后黑手,”顾清辞声音颤抖,“他们为什么要等三年?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圈子?”
“因为时机。”陆景深松开手,站起来走到窗边,“恒盛的新能源电池技术,三年前还不成熟。现在,它即将量产。而一旦量产,市值会翻十倍。但如果这时候恒盛破产,技术专利就会被拍卖...周明轩已经准备好了收购资金。”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起来。
“而你,清辞,你是这个计划里唯一的变数。”
顾清辞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职业本能开始压过情绪。
“证据呢?”她问,“你说了这么多,我需要证据。”
陆景深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个文件袋。
“这些是我过去三年私下调查的结果。包括周雨薇和陈永康的通信记录、周家医药公司的非法临床试验文件、还有恒盛专利被秘密授权的完整链条。”
顾清辞快速翻阅。文件很详细,时间线清晰,逻辑严密。
“但这些不足以在法庭上定罪。”她抬起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周明轩操纵了恒盛的破产,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母亲的死和他们有关。”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陆景深走回她面前,“两周后的听证会,是你唯一的机会。作为管理人,你可以要求周明轩本人出庭作证。而在法庭上...”
他压低声音:“我会给你一样东西。一样能让他当场失控的东西。”
“什么?”
陆景深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手表:“八点四十五。你该走了。”
顾清辞一愣:“为什么?”
“因为...”他话没说完,套房的门铃突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
陆景深走到门后,透过猫眼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是周雨薇。”他低声说,“她怎么会...”
门铃又响,伴随着周雨薇甜美的声音:“景深?你在吗?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呀。”
顾清辞迅速收拾东西,用眼神询问陆景深:怎么办?
陆景深指了指卧室,示意她躲进去。
顾清辞摇头,指了指阳台——那里有消防通道。
陆景深点头,同时提高声音:“雨薇?等一下,我在洗澡。”
他快步走到顾清辞身边,在她耳边急促低语:“明天上午十点,中央车站信息台。我会把那样东西给你。”
然后他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暴雨瞬间灌进来。
顾清辞没有犹豫,冲进雨幕。
在她滑下消防梯的瞬间,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和周雨薇带着笑意的声音:
“景深,这么晚洗澡?该不会...藏了什么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