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他摸索着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掉到了床缝里。
捡起来按亮屏幕,页面还停留在跟沈聿成的对话界面,但视频早已挂断。
江叙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往下滑动屏幕。
沈聿成发来了几张照片,画面里都是桐桐兴高采烈的脸。江叙指尖轻抚过相片,然后点开对话框输入:「抱歉,昨晚睡着了」。
消息发送完,他再次往回躺倒在床上。手机很快震动,拿起来看到沈聿成又发来了几张桐桐的照片,并附上文字:「起来了吗?要不要跟桐桐视频?他吵着说想见你。」
江叙的「好」字还没有发出去,视频已经打了过来。
屏幕里,桐桐抱着手机,坐在沈聿成怀中,一见到他就大喊:「爸爸——」
脆生生的童音让江叙的脸上瞬间浮起笑意。
“桐桐,”他坐起来,看了眼还打着领带的沈聿成,“桐桐有没有好好听这个叔叔的话?”
沈聿成眼角抽了抽。
不过桐桐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称谓,小手抓着自己的袖口,认真回答道:「我有很乖很听话,因为妈妈说,爸爸要工作,不可以打扰你。」
“真的吗?”江叙轻轻笑着,“那桐桐就是全世界最懂事的小朋友了。”
沈聿成替孩子理了理柔软的刘海,语气平淡:「他很听话。」
“谢谢你,帮我照顾他。”
「他也是我的孩子。」
空气沉滞了片刻,江叙移开目光。
多日未见,桐桐的话变得多了些。江叙陪着他没什么逻辑地聊了会天,很快,沈聿成就说阿姨要带孩子去洗澡,便接过了手机。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沈聿成问,「生病了?」
“不,可能只是睡太久了。”江叙起身,倒了杯水。
「……你昨晚睡得太快了。」沈聿成语带幽怨,注视着江叙仰头喝水的动作。
江叙不明所以,“是吗?抱歉。”他放下杯子,“我得去洗漱了,要是没什么其他事就挂了吧。”
沈聿成没接话,江叙以为是信号不好,拿起手机准备挂掉视频,沈聿成才开口:「今天爷爷的生日宴,顾俊衍也来了。」
江叙顿住动作,S市还处在他的昨天。“他跟你爷爷也认识?”江叙问。
「对。不过我也才知道,说是以前得到过爷爷的帮助。」
江叙皱起眉,“肃政总署的前检政总长和商人往来密切,怕是不太好。”
「只是正常往来。」沈聿成明显不悦道,「他们两个认识的时候,顾俊衍还没有发家,我爷爷也只是个普通的公诉官。」
“沈聿成,公诉官的职衔并不普通,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走到那个位置。”
「你有些先入为主了,江叙。」
沈聿成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后来顾俊衍的地产生意风生水起,我爷爷已经有意和他疏远了。我不希望你用现在的身份地位去揣度他们之间莫须有的关联。」
江叙压下话头,“我只是习惯性提了一嘴,如果你觉得冒犯,我向你道歉。”
沈聿成的面色缓和了些,「我跟顾俊衍有意无意提到了顾采繁,但是他给我的反应,好像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
“什么意思?”
「他对顾采繁的画廊,甚至说整个人,都有点嗤之以鼻。」
江叙目光微动,“你是说,虽然嗤之以鼻,但还是在五年前毫不犹豫交出价值八千万的画,并且在此后一直暗中资助女儿的画廊吗?”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不,也许是我们想错了。”江叙走进盥洗室,“等我回去再说吧。沈聿成,我要挂断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沈聿成的脸,按灭了画面。
洗漱完毕已经日上三竿,江叙按时去了一楼餐厅,但一直到吃完都没有见到贺闲星。
他心下奇怪,上楼去贺闲星门前敲了敲。屋内很安静,接连敲了几下也没有人应答,正准备离开,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贺闲星睡眼惺忪,半睡半醒地倚靠在门边。
江叙松了口气,“你怎么睡到现在?”
贺闲星意味不明地哼了哼,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
江叙疑惑地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对方突然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喂、贺闲星——”
江叙下意识去抓门框,但那股蛮力扯得他重心不稳,他被连拖带拽地甩到了床上。“唔……你干什么?!”
贺闲星耷拉着眼皮压在他身上,也不吭声,只用琥珀色的眼瞳盯着他的脸。
“……你是在梦游吗?”
江叙抬眼,贺闲星歪了歪头,忽地向下扑了过来,江叙被撞得闷哼一声,“喂!”
床垫发出“嘎吱”的声响,贺闲星滚烫的身体紧紧贴了过来。江叙低声咒骂了几句脏话,对方那精神抖擞的东西,正火|辣辣地抵在他的腿|根。
好在贺闲星再没有其他动作,看起来只是把他当成了人形抱枕。
真是难缠的家伙……
江叙泄愤地捏住贺闲星的脸,用力往外拉扯。那张幼态的脸被扯得变形,但贺闲星也只是迷迷糊糊哼唧几声,摆了摆头,甩开了他的蹂|躏。
“别闹……”贺闲星嘟囔着收紧双臂,“我好冷……”
嘴唇贴在江叙的颈侧,呼吸似有若无地轻蹭在他的皮肤上。江叙心头一紧,空气里贺闲星的信息素被暖气烘烤得就像那天喝过的热可可,甜腻浓郁,带着点刺鼻的尾调。
那味道太熟悉了。几乎是本能地,江叙一脚把熟睡的贺闲星踹下了床。
贺闲星“扑通”一声被踹在地上,趴着好一会才动了动。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开口:“江叙……?”
他好像很震惊似地,“你怎么在我床上?”
然后低头看向自己,“我怎么在地上?”
“……先把你信息素收一收。”江叙克制着体内的冲动。
“啊……”贺闲星收敛了信息素,笑着解释说,“对不起,我好像快到易感期了。”
灼热的酒精气息逐渐散去。
江叙放下手,略微平复了呼吸,“你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小麦色的脸上还留着红晕,瞪起人来杀伤力不太够。
“诶,没跟你说过吗?”贺闲星从地上爬起来,长腿一跨上了床,“酒心可可哦。”他撑着下巴,两条腿晃啊晃的。
“……”江叙默默下了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昨晚去看极光了?”
贺闲星滚了一圈,抱住床上的被子放在怀里,“没有。昨晚回房间之后太困了,洗完澡就立刻睡着了。”
“一直睡到现在?”
“嗯,怎么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贺闲星拿起手机,挑了挑眉。两人对了个眼神,没继续说下去。
江叙整理了一下被蹭皱的毛衣,沉声道:“该起来了。”
屋外的风雪越来越大。
他们在公馆里逛了一圈,后院有人交谈的声音,走近后,看到昨天的昨天运输车停在雪中,有几个工人正在搬画。
“这间公馆的修复效率还挺高的。”贺闲星似笑非笑看向江叙,“要不要去车上看看?”
江叙瞥了他一眼,贺闲星伸手放在唇边,示意江叙别出声。然后大摇大摆走向院子里,用英语寒暄道:“下这么大的雪,你们还得工作呀?”
其中一人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贺闲星,大概看他人畜无害,于是跟着抱怨了一句:“明天开始要大暴雪,搞不好要封路。馆长让我们今晚把这批画运走,不然耽误了时效。”
“这个天气,干活可真不容易啊。”贺闲星从口袋摸出一盒高级香烟,衔到嘴边,含糊不清问,“不知道这些画要运往哪里,那么着急?”
他说着点燃打火机,为首的工人忙道:“先生,这里不能抽烟,你得去屋檐那边的吸烟区。”
“哈,抱歉抱歉。”贺闲星弯起双眼,把整盒烟抛到对方手里,“不如一起过去,取取暖,抽一支?”
在大雪天,他这样的话很有诱惑力。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屋檐。贺闲星一边同几人闲聊,一边回头,遥遥对着江叙眨了眨眼。
江叙趁机翻上车。
车厢里整齐码放着几排木箱,外头都包着防水的油蜡布。他掀开那层防护布,小心翼翼撕掉其中一个箱子上的封条,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是松节油和颜料混合而出的味道。
车厢内光线不甚明朗,江叙拉下覆盖在油画上的麻布,微弱的光线下,油画上的漆层反射出还未干透的光泽,他伸手上前,手中传来些微的湿意。
车外贺闲星的声音渐近,江叙重新掩好画,将封条按原样贴回,再侧身检查了几个外箱上的运输单,纸面上的目的地无一例外全是温哥华某仓库。江叙把防护布拉好,迅速跳下了车厢。
两人在公馆内会合,江叙把油画没有干透以及运输地址的事悉数告诉了贺闲星。
贺闲星两手枕在脑后,语气轻松:“你说,什么地址能同时拥有那么多需要修复的画?”
江叙看着屋外的雪,淡淡答道:“富豪,画廊,还有拍卖行。”
晚饭他们都心照不宣没怎么吃,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倒在了后院,并用白雪覆盖上。从餐厅离开,两人一起上了楼,并在江叙房门前各自分开。
关门前,贺闲星冷不丁叫住江叙,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晦暗不清。“晚安。”他说。
“晚安,明天见。”江叙关上了门。
夜里,走廊外面传来一声关门的闷响,江叙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随后很快,后院一阵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江叙下床拉开一小截窗帘,窗外风雪大作,漆黑的夜色里,那台采购车的远光灯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