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颂 第78章 望阳阁旧地引前尘，烟火夜酸涩映情真

望阳阁飞檐翘角，朱漆雕栏，在灯火映照下更显别具一格。阁楼共分三层，底层宾客往来如织，二层雅座已摆好茶点果品，而最高处的观景台更是能将全城盛景尽收眼底。

姜书梨拾级而上，无意间见侧方不远处西门楼的轮廓在灯光中清晰可见。她脚步微滞，神色一怔，复又抬首望向‘望阳阁’三个鎏金大字，恍惚间，仿佛看见两百年前瑶光台的朱漆匾额在暮夜色中若隐若现。

这分明是当年瑶光台的方位。

宋凝霜正欲入内，转头却见姜书梨凝望匾额出神。少女睫羽下的眸光似隔了千山万水，让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最终默默收回袖中。

“书梨，光旭小瑾都进去了。”

姜书梨眼波微动，似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她眨了眨眼，扬唇浅笑: “走吧。”

孟承蠡与几位同窗已在观景台闲谈多时。一名身着湖蓝锦袍的小少年笑道：“承蠡，你近来的画作可真是突飞猛进，看来咱这宋先生有些手段。”

旁边一个圆脸胖子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含糊不清地附和：“就是就是，笔法确实也比从前灵动多了。”

孟承蠡执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故作淡然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我近来多用了几分心思罢了，与宋子安有何干系？”

湖蓝锦袍的小少年见他并未着恼，胆子又壮了几分，继续道：“大伙儿谁不知道？你对之前的绘画先生向来不屑，总觉得他们思想古板迂腐，课讲得死气沉沉。可如今呢？你听得比谁都认真。”

“别胡说，哪有的事！”孟承蠡嗤了一声，嘴硬地否认。

蓝袍小少年道: “要我说，咱这宋先生确实不一般。上回那堂讲《千里江山图》的课，连最坐不住的章胖子都听得入迷了。”

圆脸胖子登时呛住，糕点渣险些喷出来，红着脸道: “诶，你说就说，扯我作什么？！”

几人见状，更是哄笑起来，观景台上气氛正酣。恰在此时，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眼尖的蓝袍小少年最先瞥见被跑堂小厮引上来的几道人影，脸色微变，急忙压低声音道：“嘘！快别笑了！宋先生和杨先生来了！”

如同沸水入油锅骤然冷却，笑声戛然而止。几个少年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袖口，连那圆脸胖子也顾不得呛咳，胡乱抹了把嘴边的碎屑，倒是孟承蠡不慌不忙看着他们步步走近。待宋凝霜与杨光旭等人入得隔间，几人已垂手侍立，齐刷刷地躬身拱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学生见过宋先生，杨先生。”

宋凝霜见状，微笑道: “此时不在书院，你们不必拘束。”

杨光旭性情宽和，目光在众人局促的脸上扫过，又落向四周开阔的景致，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朗声笑道：“孟学子，你这地方真是妙极！视野开阔，整个城池尽收眼底，还设有包间挡风，既览风光又不觉寒冷，雅致又实用。想必平陵城再也找不出比这更适合的地方了。”

孟承蠡道: “杨先生过誉了。”

话刚说完，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那位长衫素雅的身影，最终落在了其身侧那位气质出尘的女子身上。他心头蓦地跳出个念头：她便是……师娘么？

其余几个学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宋凝霜身旁的陌生佳人，目光皆被吸引。

圆脸胖子心直口快，率先出生，声音里满好奇与直白：“宋先生，这位莫不是师娘？”

闻言，宋凝霜面颊上竟飞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然她身旁的姜书梨，神色依旧从容，只是唇角微弯，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这一笑，清丽绝俗，引得几名学子无不心头一跳，暗暗惊叹。

在场唯有陆才瑾微微蹙眉: “小孩儿，你小小年纪，莫要打听些有的没的。”

圆脸胖子被陆才瑾那一眼看得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着，这位姐姐虽然也好看，可投射来的眼神好凶。

姜书梨眸光轻巧地看向陆才瑾，眼底那丝了然一闪而逝。

宋凝霜笑了笑，道：“今日还是要多谢承蠡，邀我等来此观景，有心了。”

“啊？哦……”

骤然被点名，孟承蠡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他下意识摸了摸耳朵，眼神也有些飘忽，仿佛突然忘了准备好的客套话该怎么说，那份刻意维持的沉稳瞬间被戳破，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无措。

恰在此时，一名跑堂小厮快步走来，躬身道：“小郎君，竹字号包厢已备好茶点。”

孟承蠡如同解脱，忙吩咐道：“好。宋先生、杨先生，还请随下人前往竹字号包厢稍坐。”他顿了顿，补充道: “戌时一刻，烟火大会便会开始了。”

竹字号包厢内暖意融融，紫铜香炉里逸出缕缕沉水香。杨光旭执起天青釉的茶盏，轻啜一口，温热的茶汤入喉，他惬意地舒了口气，目光扫过包厢内雅致的陈设和全城亮起的万家灯火，不禁感慨道：“这孟家小子，行事倒是周全得很。到底是‘财神爷’家的郎君，随手安排都如此妥当，连这包厢的观景角度都是顶好的。”

陆才瑾正看着窗外景致，闻言侧首，眼中掠过一丝疑惑：“财神爷？”

杨光旭放下茶盏，笑着解释：“孟学子的父亲，乃崇化府转运使，掌一路财赋事务，手握实权，可不就是当地百姓口中的‘活财神’么？”

陆才瑾微微颔首，表示了然。

杨光旭看着暗黑的天际与灯火，道：“此地视野开阔，天气暖和的时候，想必看日出日落也是不错的选择。”

正低眉倒水的宋凝霜闻言，指尖微微一颤。热茶瞬间溢出杯沿，滚烫的茶水浇在了她的手背上。

“嘶——”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茶壶也差点脱手。

“子安哥！”

“子安！”

姜书梨与陆才瑾同时出声，坐于身侧的姜书梨捉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抚过那片泛红的肌肤，眉头紧蹙：“怎么这样不小心？”

宋凝霜垂眸不语，只觉她掌心温热，触得她心头发烫。可这温度越是熨帖，荀蓉那句“李郎君可是常常带着姜书梨在那儿共赏晚霞”便越是刺耳。念头甫一浮现，便如野火燎原般在心头肆虐。她几乎能想象出那样的场景，像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扎进心口，酸涩便顺着血脉蔓延开来。

那是她的过去，她不该在意的。

她本以为自己能一笑置之的。

可此刻，她竟连她关切的注视都不敢多看，生怕眼底的狼狈被姜书梨窥见。

若是能比那人再早些遇见书梨，那该多好。

于是宋凝霜轻轻抽回手，低声道：“没事，只是晃了下神。”

姜书梨却未松开，反而微微俯身，目光直直探入她躲闪的眼底：“当真？”

宋凝霜指尖蜷了蜷，勉强牵起唇角：“不过烫了一下，能有什么事？”

可姜书梨太熟悉她这副模样，唇角带笑，眼底却藏着一层薄薄的疏离，像是给自己筑了一道墙。她想起陆才瑾前几日的质问，又思及这人这两日的反常，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荀蓉——

她眸色微沉，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若真是她在背后作祟……

杨光旭也看了看宋凝霜的手背，见只是微微泛红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他嘴角一扬，又露出那副欠揍的表情，故意拖长声调道：“安子啊安子，你这手烫得可真是时候。看看，两位天仙似的小娘子都紧张着你，啧啧啧，这待遇，可真是羡煞旁人呐～”

陆才瑾闻言立即甩来一记眼刀，声音里带着危险意味："羡慕？！那简单啊。”她作势拎起茶壶，“来，我帮你烫一个试试？”

杨光旭顿时头皮发麻，干笑着连连摆手: “别别别……”话音未落，突然——

“咻——嘭！”

一道流光划破夜空，紧接着‘轰’的一声在天幕炸开，绚丽的火花瞬间照亮了众人的脸庞。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咻咻咻’数声，各式烟花接二连三地升空，在夜幕中绽放出璀璨的花朵。

“是烟花！”陆才瑾倏地站起身，她靠近边上的围栏，仰头望去，眸中映着五彩斑斓的光。

杨光旭也走了过去，张开双臂：“这也太美了！”

陆才瑾应道: “是啊，好美。”

宋凝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吸引了注意力，方才的酸涩似乎暂时被冲淡了些许。她微微仰起脸，烟火的光芒在她清秀的轮廓上流转，映得她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姜书梨下意识看向宋凝霜，恰好捕捉到她唇角不自觉扬起的一抹浅笑。夜风拂过，吹起她几缕散落的发丝，在烟火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心头微动，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宋凝霜似有所觉，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刹那，又一簇烟花在夜空绽放，将两人笼罩在一片绚烂的光影之中。

圆脸胖子:师娘好。

姜书梨:会说多说，我爱听。

宋凝霜:……(啊！好羞涩)

陆才瑾:小孩子，别乱叫。

杨光旭:我只是个橘外人[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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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望阳阁旧地引前尘，烟火夜酸涩映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