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霜被那两人一记手刀劈在后颈,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待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已身处一间陌生的密闭小屋,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
与此同时,沈长廷正与薛湛书院的吴师者并肩而行。冬日的晨雾尚未散尽,青石板路上泛着湿润的光泽。沈长廷忽然驻足,故作惊讶地指向巷口:“欸?前面那位莫不是宋先生?”
吴师者眯眼望去,只见巷口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那长衫与宋子安平常所穿确实一般无二。他扬声唤道:“宋先生?”然那身影却恍若未闻,反而加快脚步拐入深巷。
沈长廷适时添了把火:“离雅集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开始了,宋先生这是要去何处?且这行迹.....”他恰到好处地欲言又止。
吴师者果然面露疑色,二人不约而同跟上前去。
他们循着踪迹追至一处僻静民宅。透过半掩的雕花木窗,忽听得屋内传来女子娇喘:“宋先生~你轻些......”接着是衣料摩挲的窸窣声。
吴师者顿时面红耳赤,手中折扇‘啪’地落地:“这…这,简直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这吴师者在书院执教二十余载,近乎与刘斋长一般,最重礼法规矩,平日里连学生衣冠不整都要训诫半日。沈长廷连日来,费尽心思与他套近乎,才得今日这同行之机。
此刻他袖中指尖轻叩,心中算盘打得响亮:既要让宋子安失信于雅集,更要借这老古板之口,将她‘私德有亏’的罪名坐实。待到薛公明耳中,一个与女子私相授受、德行有亏的教书先生,纵有满腹才学,又岂配在这百年书院立足?
“欸?听方才屋内女子说话,似并非姜娘子…”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面上却作痛心状: “不想宋先生平日里端庄自持,私底下竟…哎!”
见他要推门,沈长廷急忙按住对方手腕:“吴先生且慢,此事关乎宋先生声誉,吾等还是当作没看见罢了。”
“若误了雅集时辰,我看他如何与薛山长交代!”
闻言,沈长廷余光瞥见吴师者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化作一声冷哼,甩袖而去时连礼数都顾不得了。
薛湛书院内,丹青雅集已准备就绪。
墨香氤氲的厅堂中,平陵画坛名宿与书院师者均已济济一堂。杨光旭频频望向门外,手中茶盏端起又放下,盏中碧螺春已续了三回。
“这都巳时了...”他暗自嘀咕,指尖不自觉地轻叩案几。
眼看品鉴即将开始,安子素来守时,今日怎迟迟未至?
对面席间,沈长廷将杨光旭的焦灼尽收眼底。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褶皱,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宋子安今日,怕是来不得了。
片刻,薛公明一袭靛青长衫自屏风后转出,他广袖一展,环视满座宾客,与刘斋长道:“人可都到齐了?”
刘斋长手持名册细查,忽觉席间空了一处,低声道:“回山长,宋子安先生尚未到场。”
话音刚落,近旁的吴师者闻言,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搁,青瓷底托撞在紫檀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山长,不必等了!”他白须颤动,语带讥讽,却恰好能让周围几席听清: “宋先生今日...怕是分身乏术。”
刘斋长将手中名册地合上,不由问道: “吴先生所言何意?”
吴师者冷笑一声: “这宋子安表面端方,实则虚有其表。”
沈长廷垂眸掩去眼中得色,再抬首时,面上已然换作一副温润的谦和模样,甚至还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刘斋长抬眼望向吴师者,只见对方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冷笑,却不肯再多言半句。虽不知他卖什么关子,然雅集时辰已至,满座宾客皆已入席,案上香茗渐凉。他踌躇片刻,终是向主座投去询问的目光。
得薛公明几不可察地颔首,才高声道:“今日薛湛雅集品鉴,正式开始——”
十二幅画作次第展开,满室墨香陡然浓郁。仅前几幅画作已引得满堂舌战,有赞叹笔力雄浑者,有质疑设色深浅者,更有甚者为一方题跋真伪争得面红耳赤。
然当轮到薛公明那幅由范宽所著的《雪景寒林图》时,老山长缓缓起身,行至画前,枯瘦的手指忽然悬在画轴上方三寸。
“此画...”薛公明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满堂议论声戛然而止,“忽闻一趣事,有人说老夫这幅珍藏,似是赝品。”
沈长廷正摩挲着袖中暗藏的钥匙——那钥匙能打开囚禁宋凝霜的屋门——忽听得‘赝品’二字,手指猛地一颤。正对上薛山长洞若观火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精心编织的陷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画师起身上前,于画作前细细端详良久:“此画技法运用了雨点皴和积墨法,其笔力透纸背,墨色苍润入娟三分,既展现出山石方圆相兼,还保留其本来面貌特征...”他抬手指向一处山石,“这般力道,老夫拙见,应范宽所著。”
薛公明抚须,微微颔首,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定沈长廷。
沈长廷袖中的铜钥匙突然变得滚烫,他强作镇定,不料却听薛公明道:“沈师近来精研画理,不妨一鉴?”
满座目光如针扎来,沈长廷额角渗出细汗,他走至画作前,盯着画中寒林,机械地复述着记忆里昨日宋凝霜的评语:“范宽先生画此作,一开始用比较淡的墨色,拿中锋的笔法把山石的形状和结构给勾勒出来...”每说一句,都仿佛听见小屋铁锁晃动的声响。
薛公明负手而立,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这些评鉴词句,与一刻钟前书房里宋凝霜与他所言竟分毫不差。
书房内,宋凝霜青丝微乱,袖口还沾着泥渍。她向薛公明深深一揖:“学生本不愿以这等腌臜事扰山长清听,但...”她抬起的手腕上赫然一道红痕,“若非亲历,学生断不敢相信沈先生会做出此等事。"
宋凝霜回想晨时经历,仍觉心有余悸。她下意识感知自己的后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歹人手刀的钝痛,以及阴冷囚屋中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的痛楚至今记忆犹新。
“放我出去!”她强忍眩晕厉声喝道,声音在密闭的屋子中回荡。
木门‘吱呀’一声洞开,先前那两个歹徒逆光而立。为首的汉子咧嘴一笑:“你省些力气,在这里,你就是喊破天也没人听见。”
“究竟是谁指使你们?”宋凝霜强撑起身,青丝散乱地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前。
“少打听!”那人啐了一口,“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你们可知,随意囚绑,”宋凝霜厉声道,“按大安律法,当处绞刑!”
“哈哈哈!”歹人猖狂大笑,“律法?老子们干的买卖,哪桩不是掉脑袋的勾当?"倒是你..."他靠近她,粗糙的手指突然掐住她下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又能把我们如何?”
“悍匪,纵使你们今日猖狂,天理昭昭,终有报应!”宋凝霜猛地别过脸。
“敢诅咒我们?找死!”歹人暴起一脚,狠踹在她腹部。宋凝霜如断线风筝般撞上土墙,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间忍不住咳了起来。
“老五!”同伴见状,急忙拽住他扬起的手臂,“买主只要我们看着人,没说要命!”他压低声音,“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吃罪不起。”
那叫老五的狠狠啐了一口,随即骂骂咧咧地退出屋子。铁锁‘咔嗒’落下的声响在空荡的屋内格外刺耳。
就在锁舌扣入锁扣的刹那,一道粉影如烟般在院中凝聚。姜书梨广袖轻扬,指尖一点寒芒闪过,那二人还未看见来人,便如烂泥般瘫倒在地。她玉腕翻转,腰间丝绦忽如灵蛇出洞,将二人捆成了粽子。
“凝儿!”姜书梨素手轻挥,门锁应声而断。待看清屋内情形,她瞳孔骤缩——宋凝霜双手被粗绳紧缚,蜷缩在墙角,狼狈不堪。
姜书梨心头一颤,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凝儿!”她的声音因惊怒而微微发颤。
“书梨?”宋凝霜艰难抬头,额前碎发已被冷汗浸透。
姜书梨跪坐在她身旁,看着她手腕上粗糙的麻绳顿时寸寸断裂。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声音里满是心疼:“他们伤了你哪里?”
宋凝霜虚弱地摇头,下意识按住隐隐作痛的腹部:“无妨...只是方才歹人那脚力…”话到一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姜书梨见状,看了一眼屋外,眼中寒芒乍现又迅速隐去。她将宋凝霜冰凉的手紧紧握住:“都怪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若非我不慎,你便也不会被他们伤害。”
“莫说傻话。”宋凝霜勉力扯出一丝笑意,待疼痛缓和,她方问道,“这荒废的院落地处偏僻,你怎么会寻到这?”
“我...”姜书梨指尖一颤,“恰见你被歹人挟持,便一路尾随至此。”
“门外那两个...”宋凝霜蹙眉望向门外。
“我用迷香放倒了。”姜书梨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掌心冰凉,“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
“好。”宋凝霜撑着墙垣缓缓起身,衣袂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可能走得动?”姜书梨伸手欲扶。
宋凝霜摆摆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无妨,好多了。”
薛公明皱眉:“沈长廷囚你?就为不让你参加雅集?”
“学生不敢妄测其动机,但恐怕不止于此。”
宋凝霜站在薛公明面前,衣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来时路上的对话犹在耳畔——
“书梨,不过些许皮肉伤...”她当时还想轻描淡写地带过。
“些许皮肉伤?”姜书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掀开袖口。那道狰狞的青紫淤痕在柔嫩的肌肤上格外刺目,她声音都在发颤:“你知不知道,我恨自己,我...”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指尖却传来细微的颤抖。
修炼八百载,却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之前的牢狱是,这次又是。
宋凝霜从未见过这样的姜书梨。那个总是笑眼盈盈的人儿,此刻眼中竟凝着化不开的寒霜。
“我今后避着他便是...”宋凝霜还想劝说。
“避?”姜书梨突然冷笑,松开她的手腕,“他敢囚你一次,就敢伤你第二次。”她垂眸一笑,“凝儿,你心善,可有些人实在不知好歹。”
“可……”
“凝儿。”姜书梨抬眸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我定要让沈长廷身败名裂——
可能有些人会说,怎么女主总是被打。
我想说,还是挨打吧。
主角光环还是少一些,毕竟现实中,被绑架的人,不仅仅只是那么一脚!
再说,不挨打,姜书梨也不会发狠。
还有重要的一点,虽然姜书梨有法术傍身,但也不是无敌的。还是那句:在人间守着规矩,她不得已不会直接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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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借刀构陷局中局,梨花携恨惩奸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