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鹅修仙 第6章 灰鹅

李鹅顺流而下，脚掌拼命地蹬着。

他吃在水中，睡在水中，排泄在水中。没有什么是比大河更让它感到安全的了。

李鹅孤身一个，白花花飘在水面上，好似一朵白浪。

他偶遇岸边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他们有的友好，有的凶猛。李鹅只静静观望，做一名流浪客，不为任何动物停留。他是有目标的鹅，他要去寻找母鹅。

李鹅昼夜不息，整整赶路十天十夜，这才停止奔波，歇下脚了。

他来到一处奇大的水塘，遇见一群纯白美丽的白鹅。

这些白鹅姿态优雅，叫声空灵如箫。他们脖颈挺直，翅羽如初绽白莲般清透圣洁，又如新生云朵般软绵蓬松。

李鹅悄悄混进这群白鹅之中，白鹅们并不关注他，兀自优雅着。

李鹅留意到一只独自行动的灰鹅，其嘴巴呈嫩黄色，边缘则是一圈黑。他的脚掌也是黑色的，当他仰起脖子，蹬起脚掌一飞冲天时，两头黑中间灰，好像一支菱形的梭子。

灰鹅比其他白鹅好动，且他的羽毛颜色让他显得没那么高不可攀，李鹅于是产生了结识的念头。

灰鹅此时正曲着脖子，趴伏在水面上，注视水面之下的游鱼。灰鹅的嘴巴如长矛般瞄准水面，伺机而动。

游鱼摆动尾巴，绕过水底一颗石头，在一小片空地处停住了。

就是这个时机，灰鹅绷紧了脖子，离线之箭一样啄进水中。

鱼儿却像预判了危机来临一样，秒速闪身，眨眼就消失了。

灰鹅叨了一嘴的沙泥，晦气地连喷好几口水，才算把自己弄干净。他眼睛瞟一眼四周，见没别的鹅关注自己，便假装若无其事地梳洗起自己的羽毛来。他刚啄了一口胸腹处的羽毛，羽毛一落，下方忽然凭空钻出一只鹅，嘴里叼着一条眼熟的鱼，破水而出。

这只不速之鹅，当然就是李鹅了。

李鹅伸长脖子，叼着鱼，讨好地凑到灰鹅面前，示意灰鹅来接。

灰鹅犹疑地扫一眼憨头憨脑的李鹅，没接鱼，而是发出问询：“你干嘛？”

灰鹅的声音雌雄莫辨，李鹅只觉得动听，无暇思考怎么回答问题，只更加呆傻地叼着鱼对着灰鹅一通傻看。

灰鹅见李鹅不说话，一嘴抢走李鹅嘴边的鱼，甩到水中丢弃。然后他吩咐道：“现在你总可以说话了吧。”

李鹅见嘴里的鱼被叼走丢进水中，鱼却装死没有游开，他大脑飞转，预判到三秒后鱼就会倏忽一动，急速跑开，于是他立刻像颗鱼雷一样悄无声息滑进水中，在第二秒后将装死的鱼重新叼进嘴里，再次摆出谦卑的姿势，献给灰鹅。

灰鹅被李鹅流畅的动作惊到了一瞬，他脚掌在水下一推，绕着李鹅巡游一圈，点评道：“长得是丑了点，水上功夫倒是不错。”

李鹅被夸得高兴，嘴巴一咧，嘴中鱼“啪嗒”掉进水里。李鹅气都不换，头像上了发条，一曲一弯，水中鱼再次被他叼回嘴中。

灰鹅见这杂耍一样的动作，被逗得开怀大笑。

“你有意思的。”灰鹅说。

李鹅又讨好地献鱼，尾巴翘得老高。

“我不吃平白无故的鱼。”灰鹅说，“你且放下鱼，有话直说。”

李鹅略微犹豫，终于依依不舍将嘴中鱼放下了。嘴巴一空，顿觉局促。李鹅扭捏了一瞬，壮着胆子直抒胸臆：“我可以为你授精吗？”

灰鹅惊呆了。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望着李鹅愚蠢的、清澈的、憨批样眼神，灰鹅懂了。

这鹅可能是智障。

但凡灰鹅脾气差一点，李鹅今天就死这了。

没见过这样性骚扰的，还是对雄性。

简直找打。

“谁教你这样讲话的？”灰鹅斜眼看李鹅。

李鹅说：“没有谁教我，我的妈妈们不在了。”

灰鹅自动忽视了李鹅口中的“们”，他直接说：“看出来你没教养了。”灰鹅昂起胸脯，整只鹅瞬间高大起来。“我告诉你，我，是一只公鹅。你可明白什么是公鹅？”

李鹅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灰鹅冷笑。“你这蠢鹅，你是不是以为漂亮的鹅就是母鹅？我告诉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拘鹅类，我们禽鸟一族，大抵都是愈漂亮愈是公的，这样才能吸引母鹅来与我们□□啊。”灰鹅眼神在李鹅身上挑剔地一扫，“像你这么豪无形体美的难看公鹅也是很少见了，我劝你最好安生待着，不要没脸没皮去贴母鹅，惹鹅厌烦。”

李鹅倒没有觉得对方多漂亮，相反，他正是觉得他不够漂亮才敢上前搭讪的，谁知竟搭讪错了性别。

李鹅扭头看看远处其他的白鹅，他们大抵成堆凑在一起。李鹅亲眼看到有些体型较壮的鹅驱赶其他同类，打得都是群架。

李鹅性子软，见此场景，更不敢贸然上前了。

眼前的灰鹅虽然是只公鹅，但好歹两鹅也算是交流上了，李鹅想着，也许他可以借机结识其他的鹅，尤其是母鹅。

灰鹅对李鹅的捕鱼技巧很感兴趣，灰鹅平时鱼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吃虫草，就是因为鱼不仅难见还难捉。

灰鹅问李鹅捕鱼技巧，李鹅曰：无他，唯快尔。

李鹅则向灰鹅讨教飞行技巧，因为他留意到，这群白鹅竟是可以飞的。这真的让李鹅大开眼界，他实在太向往了。

早知道能飞，李鹅就不用在水里飘了，他会立刻飞上高空，俯瞰大地，遨游寰宇。

两鹅同出同进，谈鹅生，谈理想。

李鹅从灰鹅嘴里了解到，他们鹅类，奉守的是一生一世一双鹅的信念。灰鹅示意李鹅看离群而居的一只母鹅，灰鹅说，她的翅膀受伤了，每年冬天，都无法南迁，只能留守在这里。去年时，有另一只同样因翅膀受伤留守的公鹅追求她，两人孕育了七子。一子夭折，公鹅也因意外去世了。喜爱跟随公鹅的三只鹅子不再追随她，跟着其他鹅群去了远方，剩下的两子也在前两天跟着鹅群飞向天空，去南方了。

灰鹅对李鹅说：“我也要离开了，我们明年再见。”

如今的灰鹅，其实不该再用灰鹅来称呼他。因为他的羽毛已经全部蜕变成纯白，他已经是一只成年鹅了。

面对李鹅惊奇的眼神，灰鹅骄矜地抖抖翅膀，说：“我，是大天鹅，你呢？”

灰鹅已经意识到李鹅跟自己不是一个品种了，他的眼神中带着怜悯与微不可察的高高在上，他希望李鹅能早早看透，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大鹅与大天鹅只差了一个“天”字，却也是关键的一个字，这意味着，李鹅与天空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