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久?”白榆没有睁眼,却准确地抓住他的手。
“醒了?”宿久反把他手压在枕边按住,“别乱动。”
“哦。”白榆不动了,“这里是哪儿啊。”
“监狱。”宿久说。
“啊?”白榆想睁眼被他一掌压住眼睛。
“说了别乱动,”宿久语气重了点,“你先睡会,醒了再说。”
“现在不就醒着……”白榆小声嘟囔。
宿久不由分说把他手塞进薄被里盖好,随手拨了下五彩串,一阵清冽的草木香飘过,白榆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他微微勾唇晃了下手串,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代管员老道士没事的时候就给这手串加料,现在已经具备威慑、增幅、催眠、幻觉、激光切割等多种功能。如果不是大部分的能量都是虚拟幻象,且需他本人戴上释放九尾之力启动,都能直接当武器用了。
不过按照这个思路给白榆做个类似的小玩意……他晃晃脑袋,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
他干嘛要什么都想着白榆?
说起来当时白榆帮他挡刀的时候他其实很惊讶,上回那些妖尸的拳打脚踢和毒刀相较之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朋友……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一个千年猫妖,有点没想明白,自出生以来,族长就告诉他,这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修炼九尾,掌握强大的九尾之力,他很崇拜族长,也听话,潜心修炼,直到被天上的所谓神仙轻而易举削去八尾,险些丧命。
从那天起,他才真正明白,天外有天,他以为的最强力量,抵不过神仙拂袖而过的一阵微风。
天地浩瀚,他也只是这片隅之地的小小猫妖罢了。
修行永无止境,蜉蝣不可撼树。
至于朋友,他更是从未用心交过,得到力量之后,身边倒是一直围绕着一群小妖,但比起朋友,他们可能更希望跟在他后面求得保护吧。
如果说一开始白榆抢了他用的人类身体时,他还没把鼠妖当回事,不信任也不觉得他能掀起什么风浪,那么如今,在看着他一次两次用并不强大的力量挡在他身前……
他选择认下白榆这个朋友。没错,他头一回有了真正的朋友,不为利益,没有目的,只是机缘巧合,成为了朋友,而已。他闭眼背靠着墙笑了。
追杀他们的人没有眉目,这里很安全,他决定带白榆在这住一阵,养好伤,再从长计议。
或许是手串的在这里威力加倍,白榆睡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中午宿久坐在他床边啃鸡爪,正担心这小鼠会不会是饿晕了要不要打营养液的时候,白榆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他鼻子耸动了下,眼神没有聚焦,好半天才注意到他,哑着嗓子开口:“好……香啊,在吃什么?”
“鸡爪,”宿久迅速啃完最后一个,把一碗温热的白粥端到他面前,“你吃这个。”
“为什么!”白榆明显睡饱了,一会儿工夫声音就恢复了,“我已经好了。”
“白鹤说你跟这具身体融合度太差,饮食得清淡。”宿久张口就来。
“真的?”白榆怀疑地张开手握了握,“可是我感觉挺好的啊。”
“你那点妖力能感觉到什么。”宿久直接拿过他的手把碗放上去,“快吃,你睡两天了。”
“这么久!”白榆睁大眼,似乎立刻饥肠辘辘,三两口就把白粥喝了,喝完又添了两碗才摸摸肚皮靠在床沿,“感觉一个月没吃东西了。”
“你受伤了,体力妖力都消耗很大,这几天我们住这,给你调理一下身体。”宿久把碗筷收拾了,又坐回来。
白榆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宿久问。
“有人要杀你?”白榆靠过来些,低声问。
宿久摇摇头,把口袋里那两张照片递给他,“是我们。”
白榆看着他们那张监控截屏,手指又捏紧了些,好一阵才抬起头说:“我那天在公司也查到一点东西。”
“行了,你还没恢复,”宿久从他手中抽走照片,换了副轻松的表情,“等养好伤再想这些吧。对了,你叔叔和你哥给你打过几个电话,你把号码给他了?”
“嗯,”白榆点头,“他让我填员工信息表,要给我做制服。”
“制服?”宿久表情有些微妙,“就你叔叔那个花里胡哨的审美?”
“他……审美很差吗?”白榆问。
“你不会觉得他办公室很好看吧?”宿久想起那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装修风格都融合到一起的办公室,嘴角抽搐了下。
“还……行吧……我不太懂。”白榆眨眨眼。
宿久郑重地拍拍他脑袋,“还好你穿的是我衣服。”
白榆看着精神不错,实际还是很虚弱,没说一会就又想闭眼睛,他没再拉着人聊天,关掉灯,让他先休息了。
再醒来又是一天后,白榆吃了三碗白粥,一杯蔬菜汁,三个桃子,一下撑到了,于是宿久扶着他绕着监狱散步。
“这里住着一只小豚鼠,胆子很小,”宿久指了指右边一个黑漆漆的牢房,“前两年发现后墙破了个洞,不但没有逃走还自己花了两个月把洞给补上了。”
“他做了什么进来的?”白榆很好奇地凑近看。
“偷东西吧,这里小妖大部分是偷窃被顺道抓来的,妖力不高,来了又不肯走。”宿久说。
“我来的时候听他们喊你大王?”白榆没找到豚鼠,靠着栏杆回头看他。
“毕竟我也是靠妖力镇压他们的,小妖们怕我真用妖力杀生或者直接把他们吃了,当然要表个忠心。”宿久笑着说。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食堂,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大型储粮仓,小妖们很多都不过百岁,灵智初开,吃得东西又各不相同,索性弄了个大仓库,分批次放食肉和食素的妖出来自己找食物吃。
当然也会有个别年岁大些的妖试图偷偷吃小妖,监控室的小道士便会按下警铃,会有“清道夫”过来处理,就像现在这样。
“怎么回事?”宿久带着白榆一起上前,仓库围了一堆小妖,吵吵闹闹的。
“宿大哥。”清道夫是只优雅的黑猫,五百岁,虽不修九尾却也和他算半个亲戚,他专门请过来维持秩序的,“藏羚羊和灰狼打起来了。”
“……他们有什么好争执的?不是分开出来吗?”宿久不解,白榆满脸好奇。
“藏羚羊的围栏坏了,他出来找人修,撞上灰狼,觉得他嘴边吃剩的白毛是他亲戚,就打起来了。”黑猫说。
宿久扶额,开了灵智但不多是这样的,很容易发生争执,吵不明白就动手。
“你俩。”宿久让白榆往远点的位置站一会,自己走到妖群中央,手串一晃,声音严肃道:“都停手。”
一羊一狼抖了下,眼神还在交锋,爪子却停了下来,各自乖巧后退一步听他指令。
“小羊,”宿久先是低头看向藏羚羊,“我抓你就是因为你为死去的父母兄弟报仇烧了人类房子,现在哪来的亲戚?”
“哎?”小羊妖力有限,能听懂但不太会说人话,只能发出些语气词,这会明显是陷入回忆,但没有回忆出来任何事。
他又转向灰狼,喝道:“你妖力更高,分明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动手?”
灰狼毛绒尾巴在地上来回扫着,低下头一声不吭。
“灰狼罚吃一周素,小羊吃食一周不许变化,散了散了都回去吧。”宿久挥了挥手,众妖立刻四散离开,各回各牢,黑猫也朝他一点头离开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白榆等妖都散后开口道。
“什么?”宿久调整了下手串的位置问。
“你之前……用的不是这副身体,”白榆指了指自己,“他们怎么认出你的?”
宿久忽然笑了,“我以为你都忘了自己鸠占鹊巢的事儿了呢,”他揶揄地看向他,“他们都还不会附身,所以认我靠妖力,不看人皮。”
“哦。”白榆恍然大悟,“我……其实我……”
“上去说。”宿久打断他,拉着他顺着石板台阶来到一个开阔的空地,玻璃穹顶可以看到天空。
一片蔚蓝,美好而宁静。
“这是放风区,”宿久指着面前这一片空旷的大草坪,野花零零散散错落着,“有的妖年纪小,得出来跑一跑,你继续说吧,这儿适合聊天。”
两人躺在草坪上看头顶的蓝天,白榆说:“我……听父母说过你。”
“哦?”宿久有些意外。
“那会我还小,父亲说城里有个大妖,替人类办事,到处抓妖,抓了不杀不吃,带回去好生养着,怪得很。”白榆模仿着父亲的语气,听上去很滑稽。
“然后呢。”宿久问。
“我不爱修炼,所以当时听不懂,只觉得父亲说话语气很有趣,就记了下来。后来……像我告诉你的那样,我来这里找他们,叔叔是我唯一的线索。”白榆说。
“那为什么要钻进我的身体呢?”宿久轻声问。
“因为……”白榆突然转过去背对着他,“那时候我想起父亲的话,想找你求助,当时还不会附身,你的房间没锁,我闻到食物味道……冲进去不小心……就钻到身体里了。”
宿久看着他通红的耳廓朗声笑了好一会才开口:“所以……你是饿了想偷吃东西,结果误附身在灵体出窍的‘我’身上。真话?”他带着笑意探过头看白榆。
“真的!”白榆把脸埋到草地里,只露出后脑勺。
“我信你,”他不再逗他,转过身躺下,停顿一会才说:
“给你讲讲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