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
宁筑忽然出声打破沉默,唇边浮出一丝缥缈的笑意。
“啊?”凌霜儿下意识地应声,仿佛在一片混沌中终于找回了自己。她的整颗头都在发热,心脏又跳得太用力,有种缺氧般的慌张。
宁筑把她的不知所措尽收眼底,不知为何,他忽然起了点捉弄她的小心思,“没看够的话,本王恩准你再看会儿。”
凌霜儿还没从呆滞中完全走出来,全靠本能反应摇头:“不,不看了。”
“不看了?确定?”宁筑懒洋洋地拉长了语调,“那还不赶紧给本王梳头。”
他总算把头转了回去。
凌霜儿侧过脸不敢出声地大吐了一口气,努力敛起心神,伸手去整理他的头发。
他的发质真好,漆黑柔亮,像丝缎一样缱绻地绕着她的手指。只有发尾,因为沾了不少沙土打了绺,没有梳子,只能耐心地一点一点松解,颇费功夫。
“好了,”她给他挽了一个半松的发辫,又猜他是为了避免沐浴时打湿头发,“您要盘起来吗?”
他颔首表示同意,的确是为着冲澡方便才让她给梳的头。
凌霜儿有点犯难,现在手边并没有多余的束带或者头饰,可以用来帮宁筑固定发辫。踌躇再三,她还是取下了自己的一枚素银簪子,别在了他的头上。
然后垂手退出三步远。
宁筑不用转身也能感受到她的战战兢兢,不禁有点好笑。
这丫头,敢生扑他、敢对他动手动脚。然而跟他相视个几秒,却像天塌了一般。
演技,挺好?
“没什么事了,你且先退下。”他从她面前经过进了浴室,不带情绪地丢下一句话。
等他洗好出来,客厅里还真没了人影,卧室其中一间的门也关上了。
所以这丫鬟是,真自顾自去睡了???
......
宁筑一晚不得好眠。
倒不是他认床,实在是这间寝室过于简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就不说屏风案几,文玩摆设这些,竟然连个帏帐都没有,真是分毫没有安全感。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没熟透的煎饼,在这方单人尺寸的饼铛上翻来覆去,被烤得心烦意乱外加口干舌燥。
天真如他,还想试试叫来侍女给倒个茶哩。果不其然叫了半天也无人搭理,只得自己爬起来。这也罢了,偏那守夜的灯火不点在屋里,竟放在屋外(路灯:是的,就是我),黑麻麻的害他绊了两跤,真是岂有此理。
如此这般直折腾到天光微露,宁筑才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眯着了。
凌霜儿倒是一点儿没听见隔壁王爷演了一宿的独角戏,睡得好极了。
她起得比平时还要晚些,刚束好晾干的外衣走出房间,就听到大门叮咚几声铃响。她不敢随便开门,只悄悄走过去听动静。
谁会这么一大早来找他们呢,在这异地他乡,根本也没有几个认识他们俩的人。
所以答案应该还挺明显的?
门外果然是她认得的声音在说话:“凌小姐,王先生。啊不,宁先生!起来了吗?我是陈磊。”
陈磊依旧穿着一身衬衫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冒着点傻气地朝给他开门的凌霜儿笑:“昨晚住得还习惯吗?”又举起手里的袋子,“我想着你们昨天也没有好好吃饭,就给你们带点早餐过来。”
凌霜儿惊得合不拢嘴,她从未见过、听说过,还有这样体贴的男人。
“......陈大哥,你人太好了!”
一片火热的红晕顺着她的话,由陈磊的耳朵开始往脸上窜,很快形成一层细腻的汗,从头上蒸发出来。
他只好赶紧进屋,借着摆放早点掩饰自己的慌乱:甜的咸的包子和豆花,油条炸糕、八宝粥,面包、三明治、牛奶还有咖啡。他猜着女孩儿爱吃的东西各买了一些,不小心就铺了满桌。
凌霜儿跟在后面,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吃早饭吗???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用早膳的规格吧!
那睡懒觉的王爷再如何眼高于顶,想必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刚想着曹操,曹操就到。宁筑咵的一声打开房门,面若冰霜,态度莫测。
凌霜儿见他眼圈乌青,总归有点心虚,怕他张口就责备她没侍奉好,赶紧先发制人福了下去:“给王爷请安,王爷来用早膳吧!”
她余光瞥见陈磊目瞪口呆地站在一边,方想起来现下这里的语法礼仪好像不是这样的,尴尬地朝他笑笑,刚想解释。
结果陈磊自己圆上了:“我知道了,你们这是还在角色里,戏比天大!我看过演技综艺!太敬业了。”他学着电视里面一抱拳,对宁筑鞠了个躬:“王爷请用膳!”
宁筑:“......”
想要发作的起床气暂且按下去了。
他不客气地拉开餐椅坐下,默默观察了一会儿桌上琳琅的食物,也不由得有些吃惊。单从数量、花样上来看,已经是同宫中的早膳差不多的丰富程度,如果每天都能保持这样的用餐标准,他大约也能忍耐着在这简陋的屋子里多住几天吧。
他朝着莫名局促的另外两人略一点头,便伸手取了餐具,对着每样早点都尽情品尝。
陈磊眼见宁筑这样不客气,不免有点着急,生怕凌霜儿没吃上自己想吃的,赶紧上手抢过几样推到她面前:“凌小姐,你尝尝这个糕,合不合你胃口?对了,我想你们小姑娘早上愿意喝咖啡,专门给你带了一杯。”
凌霜儿闻到那小小的饮用口中袅袅升起的一股焦香,是她从未了解过的味道,十分新奇,遂端起来喝了一口。
......是汤药啊。
她忍住没吐出来,脸上皱成一团。抬眼对上了陈磊热切盼望的眼神,只得挤出一个笑:“谢谢陈大哥,这个......咖啡,真不错。”
“我就知道!你们小姑娘为了减肥,早上总得来一杯咖啡。哦...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胖的意思,凌小姐你可不用减肥啊,这样正好,好看!”陈磊被她的笑乱了心绪,舌头打结,语无伦次。
宁筑冷眼旁观,忍不住嗤的冷笑一声。
怎么个意思,大清早的跑来对着他的丫鬟示好,可有问过他的意见啊?!
吃过早饭,陈磊表示自己要赶去上班,放下了五百块现金说是暂借给他们周转,火烧屁股似的就走了。
清理餐桌的工作很自然地由凌霜儿承担。收拾到宁筑跟前时,她特意加快了动作,可是仍然没有办法忽略掉,有一双眼睛从刚才就在持续地审视她,由上至下,从里到外。
已知这双眼睛长得极好看,就算那目光里并不会有情意流泻。
她不敢抬头,只凭借想象已飞红了脸。一不留神,举动失措--一盅没吃完的豆花就此打翻。
宁筑的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自己的裆部:红油、小葱、紫菜,泼出了一片姹紫嫣红的春光。
......
“这......民女该死!”凌霜儿张口结舌,完全想不到自己还能闯出这么大的祸。她下意识就举着手里的抹布凑上前,把原来一幅带着豆香的画儿擦得乱了章法。
原本还淡定坐着的宁筑突然腾地站起来,踉跄着后退。椅子险些被撞翻,他回手扶住,手背上的青筋蜿蜿蜒蜒,看得出来用了好大的力气。
“你...你...你别乱碰!”他结结巴巴,大脑一片空白。
凌霜儿:“??!!”
呃。她好像闯了更大的祸......
她这回是真慌了,连羞带怕,直直地跪了下去:“王爷恕罪!民女只是想替王爷清洁一下,绝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宁筑没有答话,他在震惊中发觉自己脸上烧了起来,且心跳巨快,已经是不受理智控制的狂飙了。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甚至是发怒,千金之躯本就不容亵渎,何况是敏感地方......
他张了张嘴,发现说不出一个字。为着这事,要怎么骂她呢?骂她以下犯上,僭越无礼?还是骂她臭不要脸勾引男人?好像都不太符合当下情境。
或许只有一句清澈的愚蠢能送给她......
他喉结滚了滚,把一些微妙的感受咽了下去。低头看见满裤子的狼藉,不由连翻了好几个白眼:“现在怎么说?”
凌霜儿跪在当前,正偷偷龇牙咧嘴地怨自己毛手毛脚,听到发问,急忙拿出最自然而然的一个办法:“我给您洗干净!保证不会留下一点味道和印子!”
“本王就这一套衣裳,你拿去洗,我穿什么?”宁筑气怔。
“您可以躺床上,盖着被子......”她竟然还能提出下一步的建议,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头垂得更低。
他忍不住打断她:“陈磊不是拿钱来了吗?去买!”
“哦,可是那钱,陈大哥说是给留着应急用......”
“应急,什么叫应急,这还不够急吗?!”
她就抠吧。
宁筑自锦绣堆里千尊万贵地长大,伺候过他的宫人不计其数。可还从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管钱管到他头上来的侍女。
他抬眸盯住她,想看穿她小小身躯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灵魂。
是全自动闯祸精,还是哭鼻子麻烦精?亦或是藏在清纯外表下的玫瑰刺,稚嫩又叛逆的野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