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没有霜冻，适合许愿做梦 第18章 求进

凌霜儿连续几日外出，打着找辙返回宁朝的幌子，实则进行了真正意义上的社会观察，眼界见识已不复当初的短浅无知。

原来现代女子是可以在家门以外，抛头露面去工作的，甚至有许多的劳动形式已经同男子几无差异。

原来身为性别女，不但可以不受诸多礼教约束，还能有许多种正大光明的、靠自己挣钱过活的方法，这把凌霜儿原有的世界观颠覆得彻底，也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点点新的想象。

可是，只有离开宁朝、留在现代，这一切才能实现。若是在从前，女人但凡敢说出要靠自己安身立命这样的话，便是大逆不道，是绝对要被宗法镇压至死的。

所以凌霜儿在宁筑面前，丝毫不敢表露出自己有了反叛的想法。他贵为皇室亲王，本人的存在即是一个巨大的象征符号，就算是来到了新世界，也依旧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们并不真正属于这里，不要妄想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自由。

不过现在似乎是一个巧妙的契机，凌霜儿决定尝试去抓住它。哪怕是只有南柯一梦那样的短暂，她也想要。

“民女愿出外以劳动换报酬，只要王爷允准。”

宁筑听完，第一反应果然就是拒绝。虽说凌霜儿只是个目的不纯的粗使丫头，可是名义上她就是他的侍婢；按照千古的道理，断断没有放自己府里的丫鬟出去挣钱的道理，被人知道了，他这王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见他眉头深锁不说话，凌霜儿急了：“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了！没有进项只有支出，只会坐吃山空，不但凑不到旅费，再过几日怕是连吃饭都难。横竖在此除了我，没人知晓王爷身份，待回去之后，我也保证不会提起此事，再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宁筑情知穿越一事并非三两日可以解决的，如果从长计议，确实要有收入来支撑。那么出去挣钱的人只能是凌霜儿--总不能是他自己吧？

利弊衡量之下，他不情不愿地还是同意了。只是不太理解，她为何显而易见地愉快起来：“放你出去外面也是辛苦，怎的还那么高兴？”

你不懂，凌霜儿心说。嘴上当然不能这样放肆，她想出两句甜言蜜语应付他：“能为王爷效劳，又能为穿越回京出一份力，民女当然高兴啦！”

宁筑好笑，这话随便换哪个人来说他都敢信，偏偏她说便没有可信度。但相比刚认识的时候那浑身带刺的样子，现在的凌霜儿居然会愿意哄他开心，也算有所长进。

“本王准了。”

话音刚落，她像是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珍宝，竟双手合十拢在鼻尖前，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声：“谢谢王爷。”

宁筑微微怔住。他恍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在那围猎场中，她假扮落马也是这样的低低垂首，漆黑的羽睫掩住了真实的打算。

未知是不是从那时开始的，面对她时他总是会莫名地容易心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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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凌霜儿起了大早，先绕到附近的早市去买了新鲜的食材，把早午两顿饭给宁筑做好，便兴冲冲地出门了。

她可是提前踩过点的，这会儿直奔着一间大型潮流百货商店而去。时间太早，店里才刚开门，还没有顾客，只有收银处有一个女生。

凌霜儿鼓足勇气去跟她搭话：“你好，请问你们这里需要绣娘吗？”

那女生照着镜子正急急忙忙地化妆，压根没听懂她的话：“绣什么？”

“绣娘。就是做刺绣的女工。”凌霜儿简洁地解释道，更好奇女生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些什么。

“哈？刺绣？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东西诶。”那女生画好眼线，觉得满意，这才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问话的人，瞬间惊艳于凌霜儿浑然天成的素颜美。

“噢，不是真正的刺绣，就是那种--”凌霜儿伸手指着挂在店内墙上一副“大橘大利发财暴富”的十字绣，示意女生看，“我很会绣的！”

“那个是十字绣。你是要买吗？我们现有的款式都摆在那里了，你可以自己去选。”女生已经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自顾自取出一小盒橙红色的胭脂，脸上堆起一个夸张的笑，快速地用小刷子给脸颊上色。

凌霜儿被她那突然变化的笑容吓了一跳，情知对方根本没有心思在跟她对话，叹了口气想走。

店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位戴眼镜的女士，凌霜儿一转身，俩人差点撞上，她连忙道歉。

那女士不以为意，朝她笑笑：“没事没事。需要买点什么？找不到的话可以跟店员问问哈。”

凌霜儿还没来得及答话，女士突然语气一变，责备起前台的女生来：“张昀昀，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前面化妆，你是记性不好还是故意气我？”

张昀昀一点都不怕她，直接怼回去：“我在后面化妆，你说我偷懒。在前面化妆又说影响客人，现在这么早，哪来的客人嘛！”她一边收拾化妆包，一边抱怨道：“你这店员到底什么时候招到，说让我顶两天班，我已经顶了一星期了。我真不想干了姐！”

她姐姐听她在店里说话口无遮拦的，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作，余光瞧见凌霜儿还紧紧跟在她身后，只好强行压下了窜到脑门上的火：“您好？是有什么需要吗？”

凌霜儿见她表情严肃，一时不敢接茬，倒是张昀昀脑子转过弯来了，惊喜地叫道：“哎，这个美女刚才说她是什么女工，你是来找工作的吗？！这是店长，我姐！你找工作直接跟她说啊！”

凌霜儿见被说破，急忙应承：“是的是的，我要找工作。”

店长转身用食指比在嘴边，恶狠狠地示意张昀昀闭嘴，然后才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凌霜儿：“我这里招店员，你能做这个么？”

她见凌霜儿年纪太轻，更主要是一副清妍秀致的长相过于招人了，有些犹疑。

凌霜儿哪管三七二十一，满口答应：“可以可以，我很能吃苦。而且我学过绣花，那个十字绣，我能绣得又快又好。”

店长没搞懂跟十字绣有什么关系，偏头看一眼张昀昀，后者瞪大了眼睛，耸肩摊手，用肢体语言充分地表达着无知，嘴上却说：“姐，你让她试试呗，人家都说了很能吃苦的，那不正是你最钟意的员工素质吗！”

店长对张昀昀显然无奈至极，朝她翻了个白眼，伸手拉过凌霜儿：“真找工作的话，去我办公室聊聊吧。”

办公室很小，在店面后排跟仓库挨着。凌霜儿跟进去，拘谨地立着。

“不好意思，刚才让你见笑了。”店长在办公桌后坐下，还为刚才当着凌霜儿的面，批评员工一事感到有点尴尬。

“我是这里的店长张彦，外面那个女生是我亲妹妹。这几天店里有点忙，缺人，我叫她来顶了几天班。这个娇生惯养的货，也没让她干啥，就叫苦连天的。”

凌霜儿并没有当笑话看，只觉得亲切。全天下做姐姐的多半是这个态度，嘴上嫌弃着妹妹没用，其实是心里不舍得真的叫她吃苦。

就跟她的两个姐姐对她，是一样的。

“没事，我也有姐姐，我姐姐对我有时候更是凶得多，挨她的打也不稀奇。”凌霜儿说得很诚恳，“可是我知道姐姐心里有多疼我，正是因为事事操心担忧，才会那么着急上火。”

张彦听她这样说，很是意外，不由得认真地多看了她两眼，微笑起来：“你倒是很懂事的，回头叫张昀昀跟你学学，提高一下觉悟。”说着去翻桌上的文件，“奇怪，那个应聘申请表放哪了？找不着了怎么。小姑娘，你有带简历么？”

多亏跟着宁筑偷看了几日电视，凌霜儿渐渐对现代生活有所了解，知道找工作需要交简历。但这东西她是真没有啊！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没有简历，我给您直接做个自我介绍吧。”

凌霜儿，现代年龄：十八岁整。不曾上过学，略识得些字。吃苦耐劳：女红做得又快又好，劈柴喂马也不在话下。

张彦听着有点惊讶，没上过学？传说中的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如果是真的，就让她有点犯难了。知识水平低，意味着日后的管理难度可不小。她扶了扶眼镜，打断凌霜儿：“你说没上过学，是没上过高中？初中？还是......？？？”

凌霜儿知道，现代人对于读书识字一事极为重视，她在这方面绝对是短板。但她不愿意因此被拒之门外，急忙恳求道：“从前确实是因为一些特殊缘故，没能上学，只在家里自学过。但是我是非常愿意学的！不工作的时间，我可以全部拿来学习的。”

这是真心话，她完全想象不出来，怎么可能会有人有书可念而不去念的呢？

张彦迟疑着，还在判断凌霜儿所说有几分真实。

张昀昀忽然推门进来了，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期待：“怎么样？谈完了吗？是不是录用了。”

见她姐姐气得快要拍案而起，张昀昀急忙从背后伸出手来：“姐姐别生气！请你喝奶茶，你最喜欢的那款福鼎老白。”

张彦摇头，极是无奈：“你又擅离职守出去买奶茶了！”

“姐，我真干不来这个活，好无聊啊！再说了，我那漫画再坑下去，读者都要跑光了！我求你放我回家吧！”张昀昀哀怨地说。

她又看见凌霜儿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忽然就笑了：“姐，我看她真的可以，跟我比起来一定更听你的话，光这一点就够了，你说是不是啊？”

“哼，你就这一句话说对了。”

张彦调整了一下心情，跟凌霜儿说：“小凌，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提供一个试岗的机会，先做三天看看，如果我们两边都觉得合适，我就正式录用你。这三天的工资我就按150一天给你，可以吗？”

凌霜儿本来有点不抱希望了，看得出来店长真的挺在意上没上学。没想到张昀昀横插一杠子之后，意外之喜来得这么突然，连忙欢喜地应着：“没问题，太感谢您了！我肯定会好好做的！”

“张昀昀，由你来负责带教小凌，三天之内把你的工作交接出去。注意，我是要亲自考核的，如果考核通过，我就放你走，不用再来了。”

张昀昀闻言由得意转为惊愕，表情逐渐狰狞，刚想跳脚反对，又听到她姐说：“这三天也按150一天给你结工资。”她才平了气，嘴里嘟嘟囔囔：“谁在乎这点子小钱啊，还不够吃顿火锅的。”

说是这么说，她很快又高兴起来了，拉着凌霜儿的手说：“走，我给你找一套工作服去。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师父了！你可要认真学，三天，一定要把这份工作拿下！”

张昀昀原来却是个自来熟，跟在收银台时的冷漠状态判若两人，一路走一路话不停：“你叫什么名字？凌霜儿？这么好听？？像个仙女的名字。你之前在哪里上班？没有吗，没有就没有呗，我也没有上过班，那有啥的。就是我姐非让我来店里帮忙几天，可累死我了！你不知道，光站那站一天就够呛。”

她忽然意识到不该那么说，别把好不容易找来的徒弟再吓跑了，急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转头看看凌霜儿在抿着嘴笑，倒没有表露出畏惧和退缩的样子。

“嘿嘿，我刚才有点瞎说了，其实没那么累，趁我姐不在的时候，想休息就休息。而且我前面这几天都是白给她干的，居然一分钱也不给我开，你说过分不？！资本家狠起来就连亲妹妹也不放过！”说到这张昀昀又义愤填膺起来，一边在仓库里翻箱倒柜给凌霜儿找工作服，一边吐槽不停。

等凌霜儿换好了衣服，张昀昀已经俨然不拿她当外人了，毕竟家丑全都给她过了一遍。而凌霜儿性格又很好，并不会随意地说三道四，跟她相处起来十分舒服，有点春风拂面的意思。

“哇。你换了衣服瞬间就不一样了。”张昀昀笑嘻嘻地前后看看穿好工作服的凌霜儿，觉得她的气质很不一般。

店员们着装是统一的，一律是杏白配绿领的撞色POLO衫搭西裤，并没有什么独特设计。偏偏到了凌霜儿这里有了新的化学反应：制服固有的利落线条，将她的乌云秀发和明媚桃花眼所勾勒出的古典美，恰好中和得不那么抢眼，又将清新纯净底色显露无疑，真真配得上清水出芙蓉的形容。

“你等我一下。就站在这儿，别动哦！”张昀昀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跑去拿来了一个速写本，二话不说开始画画。

凌霜儿乍然换上短袖，露出了胳膊和手臂的大片肌肤，真是十万分的不适应，正不知该如何缓解尴尬，怎么张昀昀还要来给她画像？

打个工而已，用不着把这个糗糗的画面记录下来吧？

她好窘，纠结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昀昀师父，还是不要画了吧，我这不好看。”

“瞎说！？你不好看还有谁好看？我就没见过谁把这身平庸的衣服穿得那么脱俗的！”张昀昀细长眼线描绘下的眼神放着光，贪恋又急切。

“好好看，就是这样，我梦中的女主角！”她自言自语了一番，画完了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看凌霜儿已经是涨红了脸，忙过去搂着她肩膀解释道：“啊，别误会，我是个漫画作者，难得有灵感迸发，得赶紧记录下来。”

她近距离地观察凌霜儿的肌肤骨相，啧啧感叹出声：“你就是我下一本的女主角预定了！”

凌霜儿看向她的画本，上面赫然一个现代美人，眉梢带怯，眼神却坚定。一贯抿着的唇透露出紧张，微微扬起的下颚又好似有所期盼。

现代版凌霜儿，是真的很好看呢。

张昀昀把本子一收，笑眯眯地带她走出仓库。抬手看看手表，她大叫一声：“哎呀！都快十一点了。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凌霜儿：“......”

这是上的什么绝世好班，啥也没干，来了就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