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儿急赤白脸地从楼上奔下来,哭丧着脸:“就一个卧室,怎么住呐?”
“我看那寝室内还有一间小房,应该可以放下一个铺盖。”宁筑也上去看了一眼。他说的小房,是卧室里自带的开放式衣帽间。
凌霜儿并不嫌那地方小,但是......
“民女卑微,怎好与王爷在一屋里睡觉呢?!”
这有什么,宁筑也诧异,自小他就习惯时时刻刻都有奴才跟着,哪天不是三五个太监、丫鬟、嬷嬷在给伺候着梳洗、穿衣、用膳呢。
当然了,就她那蹩脚的服侍水平,也很难承认她是昭安王府的二等丫鬟;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
“那不若本王就睡这楼下,你住楼上?”宁筑见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勉强她立刻变成在他跟前伺候惯了的大丫鬟。他以退为进提了一个解决方案,反正电视机也在楼下,方便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这......不合适,我不敢!”凌霜儿虽然自觉对王爷的敬畏已丧失大半,但总不至于狂妄到尊卑不分。她看了看客厅的沙发,也是柔软宽敞,足够她睡下了。
“我睡楼下!”
“好,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往后睡得不惬意了可不要把账记在本王头上!”
凌霜儿当面连连称是,背后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是,她有得选吗?他可是天子的同胞兄弟,差不多是一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幸好此处并不如宁朝那般有诸多严苛礼数。若是在从前,王爷只要发话让她睡到门外去,照样得乖乖听令。
简简单单地收拾妥当后,宁筑吩咐凌霜儿:“饿了。快些做饭来。”
凌霜儿检视了一番厨房,发现锅碗瓢盆这些都没有,顿时傻了眼。又去浴室里看看,果然不像陈磊提供的那宿舍样样齐全,这里的日常生活用品是一概全无。
只好出来向宁筑一摊手:“没有家伙什儿,饭做不成了。楼下大概有超市,得去采买些,王爷同去吧。”方才中介带他们过来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超市的招牌,但见商圈人多路杂,她还真有些担心自己会迷路,再说放着学霸在家不用也是浪费了的。
宁筑找不着理由拒绝,只好动身了。不知是他自己多心还是怎么的,他总感觉身边那丫头似乎在暗暗高兴。待他扬起脸仔细去看时,她又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接下来作何打算?”在电梯里,宁筑看着熟练选取楼层按键的凌霜儿,察觉到了她在新世界里如鱼得水,似乎是真正的乐不思蜀了,不禁想要出言敲打她:“此前还说要救人,吵着要立刻回到宁朝。如今已是第四日了,这事儿连头绪也没有。”
他顿了顿,便直说了:“本王看你大约是不想回去了。”
“才没有。”凌霜儿虽然矢口否认,心里不是不心虚的。
新世界的好,她慢慢咂摸出来了。
什么好吃好喝好玩那都是次要的,她不是不能吃苦,并不会太留恋于充裕物质、奢侈用度。
对她来说最最重要又难以割舍的,其实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精神松绑:是身心灵都如释重负,仿佛重获新生的轻松畅快之感;是那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自在之感。
不似从前,女子无处不受制,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身不由己,并没有半分可以为自己做主的余地。
宁筑突然地提醒她要回去,她不禁伤感又遗憾地承认,当然要回去的,无论如何想尽办法也是要回去的。她的家在宁朝,她自己本就是一个来自古时的人,竟别太痴心妄想着能摇身一变,成了现代人才好。
而且,凌雪儿一事现在还是一团浆糊,肯定得去把人找到,再从头到尾弄个明白。
电梯已经到了一层,凌霜儿仍是不动。
“又发呆。”宁筑习惯地伸手想去拎这个随地大小呆的丫头,突然发现她的新裙子单薄脆弱,似乎是贴身穿着,再去拎她领子恐怕不合适。
伸出的手硬放下也是尴尬,干脆顺手拐个弯,在她后脑勺上轻推了一把,“到了,还不快走,是想跟本王再一次关在电梯里面吗。”
凌霜儿如梦初醒,这才感觉到脑袋被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又听宁筑这般说话,心里没来由地一跳,觉得脸上有点辣起来。
她从看清宁筑长相之后,便无法否认他的美貌,甚至觉得放在任何时代,都能称上是顶级容颜。纵然她对他决不会有什么旖旎缱绻的想法,但要说心如止水,那也是不够客观的。
偏偏这王爷好像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压根没想过自己的行为容易引人遐想,就连骚话都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她借咳嗽掩饰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哇,真热闹,这么多人,都是出来吃饭的。”
楼下的商圈比中介介绍的繁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临近饭点,来来往往觅食的人群多了起来,不少人手里捧着小吃直接边走边食用,看上去也太让人开胃了!
宁筑也觉得饿极,昨天他就没有好好吃饭。想到这就愤愤不平了,他指着一间装修辉煌的饭店,强势道:“先吃饭--就吃这一家!”
凌霜儿对餐饮的价格还没有什么概念,虽然知道这个店长的这个样子,档次绝对不会低,但她那十六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吃个饭能吃掉多少钱??
豪迈地就进去了。
里面朝他们问好的是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然后换前台点菜员接待,一路把他们带到几面巨大的鱼缸跟前,再一一介绍着食材和做法。
只是没有谈到价格。
点菜员深谙自家餐厅在市场上的定位:米其林二星,连年上榜黑珍珠,进门直接讲价钱就low了。当然他也默认进这间店的客人都对价格心中有数,毕竟周边有那么多丰俭由人的餐饮品牌,如果不是商务宴请、重要纪念日,根本不必选择他们家。
凌霜儿哪里见过这架势,惊叹之余只能跟着唯唯诺诺。
宁筑倒是吃过海鲜,但觉口味寻常,甚至可以说是无甚滋味,这时就有点后悔选了这一家。可也不能当场打脸自己的选择啊,于是吩咐道:“拣好的上。”
点菜员了然,便跟凌霜儿介绍了几道菜,还很贴心地帮他们选了合适的份量。
一路便有更多的侍者接手指引两人入座,又细致地给他们布置茶水。
凌霜儿见一道菜还没上,面前已经排列好了满满的刀叉碗筷,不同规格的碟子,各种样式的酒杯,眼花缭乱,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反观宁筑,只觉得这真是连日来最最舒心的时刻。一群人围着忙前忙后地伺候用餐,各色器具齐备,才是他习惯的日常。
原来这新时代再新,也还是保有一些礼仪和排场的,甚至跟从前一样,也只有这里的人上人能够享受吧。
又等了许久,直到两人都快要不耐烦了,总算上菜。
巨大的一个盘子,用保温盖罩着,侍者揭开来,云蒸霞蔚中呈上一道黄焖佛跳墙,盛在镶金边的玲珑釜内,光彩夺目。
宁筑意外满意地颔首,凌霜儿表情管理失败。
又来一方长碟,野生深海大黄鱼用陈年花雕加鸡油来蒸,酒香淋漓,醉生梦死。
接着上了橄榄菜姬菇爆和牛,菜码细嫩,滋味浓郁。
再来一道北极虾干煨白菜心,佐以蟹粉鲜肉汤包收尾。
宁筑吃得斯文,慢慢体会海鲜经由不同做法激发出的奇妙味道,和他之前吃过御厨做的鱼肉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是皇兄吃了面前的膳食,宫里那几十个御厨恐怕都得被发配边疆了。
凌霜儿也没有狼吞虎咽,她受制于用餐环境带来的庄严氛围,不得已放慢了节奏,只是每吃一筷子心里都要惊呼一遍,怎么会这么好吃?一顿饭下来,好吃二字都说累了。
宁筑一贯是被教育最多七分饱,纵然这顿饭的美味超出他意料许多,他也还算含蓄地及时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凌霜儿把余下的菜都包圆了。
凌霜儿是从一分饱到十分饱都可以接受的人,只是这菜好吃归好吃,份量太小了,她也只好被迫七分饱。
擦净了嘴,她学着别桌客人的样子叫了买单。
侍者优雅地送上账单,明明没吃几道菜,账单却老长。凌霜儿疑惑得很,伸手擎起来看,差点就要失态。
一串数字,定睛看了又看。
个位零头免去,2030元。
她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数字问侍者:“这是价格吗???”
侍者不动如钟,脸上是波澜不惊的职业笑容:“是的,女士。收费项目都在账单上列出来了,您看看哪里不清楚随时问我。”
凌霜儿确认了上面记载的菜的确都有吃到,只是这价格是真尼玛离谱啊真离谱!
她不甘心地指着服务费一项:“这是什么收费?没有吃进嘴的也收费吗?”
侍者略僵了一僵,弯下腰想要详细解释,领班过来把她拦住,客客气气地朝凌霜儿笑着道:“您好,女士,很抱歉让您的用餐体验受影响了。您看这样可以吗,我们今天有几道甜品试菜,我让厨房送出来,您二位品尝一下。”说罢对着自己的领子上别着的小玩意儿耳语了几句。
凌霜儿还在疑惑不解,转眼后厨就送来了一只画着姚黄牡丹的清漆托盘,上面是三样精妙的甜点:桃子馅的白巧克力球,切开均匀的两半,配黑松露吃;冰镇茉莉花夹心手工汤圆,盛在一支白瓷汤匙里,就一口的份量;雪燕杨枝甘露,小小一玻璃盏,尺寸比那白巧克力球大不了多少。
领班亲自将托盘摆到桌上,笑着说:“我见二位品味不凡,还请尝过之后给我们一点真实意见。”
凌霜儿以为还叫他们花钱吃东西,正在措词婉拒,就见对面宁筑已经端起杨枝甘露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