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 第3章 暗涌与微光

跨年艺术晚会大获成功后的那个清晨，江疏桐在实验室的折叠床上醒来，脖颈处还残留着叶知微指尖的温度。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她的侧脸，映得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跳出叶知微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咖啡机第三格豆子没了，学术机器今天记得自带续命水。」

嘴角不自觉上扬，江疏桐翻身坐起，却在瞥见工作台角落的请柬时笑容凝固。烫金邀请函上印着「国际新锐艺术家峰会」的字样，主办单位赫然是叶知微父亲旗下的叶氏集团。而在附页嘉宾名单里，「叶知微」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建议重点邀约对象——叶董千金」。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知微风风火火地撞开实验室的门，黑色卫衣帽子歪戴在头上，手里拎着两份冒着热气的早餐：「早啊！猜猜我给你带了——」话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在江疏桐手中的请柬上，整个人瞬间僵住。

「所以那天艺术展上的投资人，就是你父亲的人？」江疏桐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般刺破凝滞的空气。她将请柬推过桌面，金属夹页与玻璃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你说不想让我卷进复杂的事里，可从一开始，这就是场精心设计的局？」

叶知微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抓卫衣帽子边缘的手指微微发抖：「疏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顿了顿，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叶氏集团向来瞧不上我的艺术创作，这次峰会突然抛出橄榄枝，我以为...」

「以为能借此摆脱家族控制？」江疏桐站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过散落的电路板图纸，「所以就瞒着我，独自去周旋？」她的眼眶泛起血丝，想起那晚储物间里的拥抱，那些滚烫的誓言此刻都化作刺向心脏的利刃，「叶知微，你永远都在把自己困在黑暗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我。」

实验室陷入死寂，唯有通风管道的嗡鸣声愈发刺耳。叶知微突然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滚烫的液体泼在地上腾起白雾：「不然呢？要我像你一样，活成所有人眼中的完美标本？」她扯下颈间的星云项链，金属坠子砸在桌面发出闷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深夜偷偷修改方案时在害怕什么？你害怕失败，害怕打破规则，更害怕承认自己对我的感情！」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江疏桐心口。她想起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要不要给叶知微发消息；想起在舞台灯光下，看着叶知微光芒四射时内心翻涌的酸涩与骄傲。可此刻所有情绪都被愤怒与委屈吞噬，她抓起实验台上的全息投影仪遥控器，狠狠摔在地上：「好，那我们就都别装了！」

遥控器的碎裂声惊动了走廊里的学生，脚步声由远及近。叶知微盯着满地狼藉，突然弯腰捡起项链塞进江疏桐掌心：「明天上午十点，叶氏大厦顶楼。」她转身时，黑色卫衣的衣角扫过打翻的咖啡渍，「如果你敢来，我就把所有秘密都摊开在阳光下。」

凌晨两点的老教学楼，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洒在废弃的全息投影设备上。江疏桐抱着工具箱爬上锈迹斑斑的铁梯，防护服袖口蹭过墙面上剥落的涂鸦——那是叶知微去年画的星空，如今颜料已经龟裂，却依然倔强地在黑暗中闪烁。

「果然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知微穿着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手里拎着两罐啤酒，「上次拆投影仪时你说过，故障代码像摩斯密码。」她晃了晃啤酒罐，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现在该解密了。」

江疏桐的指尖停在电路板焊点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白天叶知微泛红的眼眶。她接过啤酒却没喝，只是盯着罐身凝结的水珠：「你父亲威胁你了？」

叶知微仰头灌下大半罐啤酒，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八岁那年，他当着我的面烧了我的画具。」她用指甲抠着易拉罐边缘，「说真正的艺术家不会在墙上乱涂乱画，说我的作品是垃圾。」月光爬上她的侧脸，照亮睫毛下未干的泪痕，「这次峰会邀请，不过是想把我驯成他商业版图里的提线木偶。」

江疏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在叶知微诧异的目光中，将冰凉的指尖按在她后颈的绷带处：「还有这个伤？」

叶知微的身体僵了僵，别过头去：「工作室钢架倒塌时，我下意识护住了我们设计的交互装置。」她轻笑一声，带着自嘲的意味，「医生说再偏两厘米，脊椎就断了。」

「疯子！」江疏桐的声音发颤，眼眶里蓄满泪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会阻止我。」叶知微突然转身，双手撑在江疏桐两侧的墙壁上，将她困在狭小的空间里。柑橘混着啤酒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你每次调试设备时，明知道过载会烧坏主板，却还是要冒险尝试。」她的拇指轻轻擦过江疏桐泛红的眼角，「我们都是害怕平凡的人，只是你用完美包装自己，而我...」

「而你用叛逆掩饰脆弱。」江疏桐抓住她的手腕，却没有推开，「叶知微，你说我害怕打破规则，可你何尝不是在害怕被规则吞噬？」她抬头直视那双熟悉的眼睛，「明天的谈判，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叶知微的呼吸骤然急促，她低头吻住江疏桐，这个吻带着啤酒的苦涩与柑橘的清甜，还有压抑已久的恐惧与渴望。当两人终于分开时，远处传来第一声晨钟，江疏桐的防护服口袋里，全息投影仪的备用芯片正在悄然闪烁。

叶氏大厦顶层的会议室里，落地窗外的城市被晨雾笼罩。江疏桐跟着叶知微走进会议室时，中央空调的冷气混着雪茄烟雾扑面而来。叶父坐在会议桌尽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两人交握的手。

「江小姐就是那位擅长用数据解构艺术的天才？」叶父转动着钢笔，声音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可惜艺术不是精密仪器，需要的是天赋，而非公式。」

江疏桐正要开口，叶知微却抢先一步将平板电脑推到桌面中央。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竟是老教学楼的3D模型，墙面流转着学生们历年留下的涂鸦影像：「爸，你总说我的作品没有商业价值。」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这些被你称为'垃圾'的创作，承载着两千多名学生的青春记忆。」

叶父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长长的墨迹：「所以你想用情怀换投资？」

「不，用技术。」江疏桐调出另一组投影，画面中，普通墙面在传感器的作用下变成可交互的艺术屏幕，行人的动作能触发不同的光影效果，「我们研发的智能涂层，可以让任何建筑表面成为艺术载体。」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会议室的大理石墙面，「比如叶氏集团正在开发的商业综合体。」

谈判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当叶父终于摘下眼镜揉眉心时，江疏桐的掌心已满是汗水。叶知微握紧她的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

「合作可以，但有两个条件。」叶父将合同推过来，「第一，项目由叶氏控股；第二...」他的目光落在叶知微身上，「知微必须回公司担任创意总监。」

会议室陷入死寂。叶知微的指甲几乎掐进江疏桐掌心，就在她要开口拒绝时，江疏桐突然抽出合同，快速浏览条款后在投资方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以个人名义接受投资。」她转头看向叶知微，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但项目核心团队，必须由知微主导。」

叶父愣住了，随即发出低沉的笑声：「江小姐果然和传闻一样聪明。」他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桌面，「不过年轻人，商场如战场，别让感情影响了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