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阳:乔简臻,接电话】
【陈沐阳:乔乔,不要闹了好吗】
【陈沐阳:回我一下吧,求你了】
乔简臻是被胃里烧灼的痛感唤醒的。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他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却碰倒了空酒瓶。玻璃碎裂的声音刺破耳膜,乔简臻皱了皱眉。
一条条消息映入眼帘,乔简臻麻木地想,他们相恋近两年,近六百天,他留给陈沐阳的印象,原来只是个会闹脾气的小孩。
他没去理会陈沐阳的消息轰炸,直接点了拉黑。消息划到最底,乔简臻指尖一顿,点开了沉在最底的那条消息。
【时忱:在哪】
乔简臻抿了抿嘴,迟疑了三秒,还是回复了。
【乔简臻:在家】
时忱回得很快,发来一个“好”字,再没下文。
乔简臻盯着那个字,有些捉摸不透时忱的态度。
时忱是陈沐阳的发小,都说“嫡长闺和对象向来不对付”,时忱与乔简臻也确实话不投机半句多。时忱的那些劝分话语,苦口婆心的也好,义愤填膺的也罢,乔简臻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也因此他后来看时忱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后来日子久了,关系缓和了,时忱摇身一变,从劝分的嫡长闺,变成了小情侣吵架时的传话筒,顺便成为乔简臻的保姆。
乔简臻情绪低落时,总是犯懒不想动,胃病也是因为不好好吃饭才落下的。时忱每次来都盯着乔简臻按时吃饭,还因为他的洁癖,把屋子也给打扫了。
如今乔简臻和陈沐阳分手了,时忱作为陈沐阳的发小,乔简臻没指望他能向着自己,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胃部突然一阵抽搐,乔简臻把脸埋进枕头,痛得蜷缩起来,伸手去够床头柜的胃药。嚼了两片达喜,胃痛有所好转。他侧躺着,看着手里贴了便利贴的药盒发呆。
[一次2片,一日3次,记得吃饭,笨]
便签上那只吐着舌头的小熊,在乔简臻眼里变得和写下这行字的人一样欠揍。
字是时忱写的,药是时忱买的。他知道乔简臻不爱看说明书,在每盒药上都贴了便签。
“关心就关心,非得嘴欠。”
乔简臻盯着那个“笨”字扯了扯嘴角,打起精神从床上下来,随手把药盒放在了餐桌上。
他随便煮了包方便面,刚吃完门铃就响了。乔简臻把碗放进了洗碗槽,整理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前去开门。
“来了?”
见到门外的时忱,乔简臻没有任何意外,非常自然地指挥道,“换鞋。”
他转身往里走,能感受到时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过了一会儿,才沉默地跟了进来,拿出鞋柜里的拖鞋换上。
乔简臻倒了杯水,一边感慨先来的居然不是陈沐阳,一边告诫自己身体现在不好,等会儿无论时忱说什么都不要生气。
“又胃疼了?”时忱皱着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拿起桌上的药盒开始数。
“我才吃两片。”乔简臻说。
他有过吃了一板却只称吃了两片的前科,时忱“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手上没停的动作却表明了他对乔简臻的不信任:“先过来吃饭。”
乔简臻一愣:“我……”
看着那个熟悉的保温袋,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把“吃过了”三个字咽了回去:“哦。”
依旧是放了糖的南瓜粥,依旧是距离他家4公里的那家潮汕粥铺。
乔简臻捧着粥碗,看着认真数药片的时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时忱来传话的时候,如果正赶上乔简臻胃疼,都会再次出门给他买一碗加糖的粥。乔简臻家附近的早餐店上午十点之后就关门了,他一直不明白,时忱到底是去哪给他搞来了一碗粥。
他问过很多次,时忱只说:“这你别管,喝就是了。”
直到去年夏天,一个蝉鸣最盛的午后,乔简臻蜷在窗边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地板上,打算蹲守时忱。
窗外梧桐枝叶蓊郁,阳光被筛成破碎的金斑,落在匆匆骑车的时忱身上。他的白衬衫被热风吹得鼓了起来,向后扬起,像一片飘着的云。
时忱停好车,乔简臻瞧见他额发湿透,随手用手背抹去下颌将落未落的汗珠,拎着保温袋几步跨进了门楼的阴影里。
乔简臻拉开门见到的,就是带着热气的时忱,拎着冒着热气的粥。
“看看这个。”
在乔简臻回忆期间,时忱终于确定乔简臻只吃了两片药,然后把一本书放到他面前。
乔简臻一看,有片刻无语:“《如何快速走出一段失败的恋情》?”
“还是精装版。”时忱补充道。
“谢谢,我会拿来垫桌脚的。”
“暴殄天物。”
“是物有所值。”乔简臻抬头看着他,不满道,“你能不能坐下说话。”
时忱186的身高这么俯视着他,真的很有压迫感。
“你长高点不就好了。”
“你以为我想吗。”
175怎么了,他老爹也才173!
乔简臻郁闷地想。
时忱在乔简臻对面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就看着乔简臻慢条斯理地喝粥。直到乔简臻喝完,他才说:“你和陈沐阳分手了。”
“你们真是无话不谈。”乔简臻叹了口气,“所以你这次来带着什么任务,劝和还是劝分?”
“都不是。”时忱否认,然后问道,“分手原因?”
“问你发小。”
“那我只会得到一个可怜男人被绿被冷暴力被断崖式分手的悲惨故事。”
乔简臻:“……”
他靠在椅背上,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纠结许久,还是说出了原因:“他不让我写**。”
时忱诧异道:“你告诉他了?”
“是他自己发现的,”乔简臻扶额,“他借我的电脑,看见了我的作家后台。”
时忱“啧”了一声:“真够巧合的。”
“我都觉得是天意,”乔简臻看着天花板,“多亏了这件事,我才认清他这个人。”
时忱饶有兴趣:“怎么说?”
“……”
乔简臻闭上眼睛:“他说他讨厌同性恋。”
时忱:“……”
他沉默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我确定他是男的。”
乔简臻毫不犹豫:“我确定我也是男的。”
“他脑子抽了?”
“我是这么认为的。”
二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乔简臻对陈沐阳只透露了自己是名网文作者,至于具体写什么、属于何种类型,他并未多言。
**属于小众题材,他知道陈沐阳可能会接受不了,但没想到会反应这么大。
“他看文的时候我很紧张,觉得我写得不够好,”乔简臻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然后他合上电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能不能别写这个,他不喜欢。”
“我问他为什么不喜欢,你猜他说什么?”
时忱没说话,乔简臻也不需要回答:“他说他觉得恶心。”
时忱的眼底掀起一丝波澜,低声吐出一句方言。乔简臻听不懂,但听上去骂得很脏。
“他是你发小诶,”乔简臻还有心情调侃,“你不为他辩解一下?”
时忱一脸漠然:“我帮他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够多了,还指望我美化他什么?”
乔简臻识趣地不再说话。陈沐阳的前任很多,他自己本就也属于“烂摊子”中的一个。
他想,那些温存与亲密,其实都从未撼动过陈沐阳心底那座名为“正常”的堡垒。他交付出去的那颗真心,从一开始就被送上了陈沐阳的审判席。
乔简臻的视线定在天花板的某一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我如今忽然就懂了,原来在他的认知里,同性恋始终是一个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爱上乔简臻是错误的行为,他每天都要背负着罪恶感来爱我。可不可笑,明明一开始是他追的我。”
结局就是他不可能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于是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只要吵架就免不了翻旧账,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刀一刀,凌迟着曾经视若珍宝的感情。
最后,乔简臻只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漫了上来,便提出了分手。
“我们本来就不合适,只是以前的他实在太好了,我一直……对他还有些期待,结果最后也没撑过两年。终于到分手的这一天,我其实……”
乔简臻顿住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眼睑处投下小片阴影。
时忱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始终落在乔简臻身上,眉骨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的注视显得格外专注。
半晌,乔简臻缓缓道:“我其实,解脱大于伤心吧。”
时忱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料到了。
“本来就是孽缘,你明白吗?就是……如释重负。”乔简臻说,又想到时忱是母胎单身,他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我跟你解释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懂。”
时忱意味深长地说:“我怎么不懂,我的智商又没有随着恋爱一起蒸发。”
“……滚。”
时忱当然不会滚:“我早就说了,你玩不过他,他谈了那么多肤白貌美的姐姐妹妹,怎么可能和你聊几个月就弯了。”
乔简臻连眼皮都懒得抬:“你现在说这个,是嫌我还不够惨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时忱坐直了些,“以及你不用那么难过,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一段坏关系的结束,象征着好运气的开始。”
乔简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是在安慰我?听起来像是在写物理试卷。”
“但逻辑正确。”时忱煞有其事地双手抱臂,右脚搭在左膝上,“乔简臻,我还有一个结论,你要不要听?”
“不要。”
“你其实早就不爱了。”
世界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时忱保持着那个姿势,那双清澈的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胜券在握。
“……我不是说了不听吗。”
过了不知多久,乔简臻慢吞吞地说,“不过,你确实得到了一个正确的结论。”
时忱倏地站了起来,乔简臻疑惑地看向他,还没问他发什么疯,突然听到了大门输密码的声音。
陈沐阳拎着个蛋糕走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