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千金买马骨
引语:
“我以为用梁山的名头能换来敬畏,结果李师师只是轻笑:‘江湖义气,在东京抵不过一斛明珠。’她随手赏了报信小厮一颗金瓜子,告诉我这才叫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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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好那盒暗藏玄机的胭脂,燕青在客栈中又蛰伏了两日。她需要时间消化李师师传递来的复杂信息,也需要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直接再上樊楼?显得过于急切。等待对方再次召唤?又太过被动。
就在她权衡之际,一个偶然听到的消息,让她看到了机会。
这日她在汴河沿岸闲逛,路过一处颇为气派的勾栏瓦舍,听得里面喝彩声震天,便随着人流进去瞧个热闹。只见台上一个杂耍班子正在表演,吞刀吐火,顶竿走索,技艺精湛,引得观众阵阵叫好。尤其是一个表演硬功的汉子,运气之后,任由同伴用粗木棍猛击胸腹,砰砰作响,却毫发无伤,更是将气氛推向**。
燕青本是看个新奇,目光却无意间瞥见台下前排几个穿着体面、像是富家子弟模样的人,正对着台上指指点点,言语间颇为轻佻。
“……瞧着身子骨倒是结实,不知禁不禁得起小爷我拳馆里教头三拳?”
“王兄,这等江湖把式,也就看着热闹,真动起手来,怕是银样镴枪头。”
“不如叫上来问问,若是肯来府上做个护院,赏他碗安稳饭吃,强过在这卖艺……”
那表演硬功的汉子下台时,恰好经过这几人面前,其中那个被称作“王兄”的锦衣青年,似乎酒意上头,竟伸出脚想去绊那汉子。汉子反应极快,脚步一错便避开了,但回头瞥向那几人的眼神,瞬间带上了属于江湖人的冷厉。
锦衣青年被那眼神一刺,顿觉失了面子,勃然作色:“兀那汉子!什么眼神!给小爷站住!”
他身边几个豪奴立刻围了上去,场面顿时紧张起来。班主慌忙上前打躬作揖,连连赔罪。那汉子双拳紧握,额角青筋跳动,显然在极力忍耐。
燕青在远处看着,心中一动。她认得那汉子的眼神,那是曾在底层挣扎、不甘受辱却又不得不隐忍的眼神。她想起自己初到梁山时的格格不入,想起被船公欺凌时的无力感,一种物伤其类的情绪涌上心头。
更重要的是,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施恩于人,又能借此向李师师展示她并非全然依赖梁山背景、也有自己行事方法的机会。
她整了整衣冠,摇着折扇,踱步上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场中:“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几位何故与一个卖艺的苦哈哈为难?”
那锦衣青年正在气头上,见有人出头,还是个看起来文弱俊俏的陌生面孔,更是火大:“哪里来的酸丁,敢管小爷的闲事?滚开!”
燕青不气不恼,折扇“唰”地一合,指向那汉子,对锦衣青年笑道:“这位兄台一身好筋骨,乃是真本事。阁下府上的教头固然厉害,但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何必非要争一时意气?”她话锋一转,“在下燕青,初到东京,最爱结交四方豪杰。今日见此好汉,心生敬佩,愿出纹银五十两,请诸位喝杯水酒,全当交个朋友,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五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数年用度。锦衣青年虽然家世不错,但五十两也不是随手可扔的小数目。他看了看气度从容、出手阔绰的燕青,又掂量了一下“燕青”这个陌生的名字,一时有些踌躇。他身边的同伴也低声劝道:“王兄,算了,看这人打扮不像寻常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燕青不等他回答,已从袖中(实则是从空间想象中,她提前备好了银票和碎银)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那班主,温言道:“老丈收好,给诸位兄弟压惊。这位好汉的技艺,在下佩服得很。”
班主和那汉子都愣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遇上这么一位豪爽的公子。那汉子看向燕青的眼神,充满了惊愕与感激。
锦衣青年见对方钱都掏了,场面话也说了,自己再纠缠反而落了下乘,只得冷哼一声,带着人悻悻而去。
风波平息,围观人群渐渐散去。那汉子走到燕青面前,抱拳躬身,声音粗犷却带着真诚:“多谢公子解围!在下‘石敢当’石秀,感激不尽!这银子……”
“石秀兄弟不必客气。”燕青扶住他,笑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些许银两,不足挂齿。我看兄弟一身本事,屈居于此,实在可惜。”
石秀叹了口气:“混口饭吃罢了。让公子见笑了。”
燕青没有再多说,只是留下自己客栈的地址,道:“石秀兄弟若在东京有何难处,可来寻我。”她此举并非一时冲动,这石秀看着是条血性汉子,若能收为己用,在这东京城也算多个耳目和帮手。这便是她“千金买马骨”之计,不仅要买石秀这匹“马”,更要让潜在的、如李师师这般的“观马者”看到她的行事风格与“诚意”。
事后,燕青并未刻意宣扬此事,但她知道,这等发生在热闹场所的事情,定然会传入某些有心人的耳中,尤其是关注着她动向的李师师。
果然,次日傍晚,墨竹再次来到客栈,依旧是送来一个小锦囊。
燕青打开,里面并非胭脂水粉,而是……一颗黄澄澄、打造精美的金瓜子。
墨竹垂首道:“大家说,公子昨日行事,颇有古侠士之风。这颗金瓜子,是大家赏给那报信小厮的。大家还说……”他顿了顿,模仿着李师师的语气,“江湖义气固然可敬,但在东京,有些时候,这东西,”他指了指那颗金瓜子,“比名头更好用。这叫……规矩。”
燕青捏着那颗沉甸甸、冰凉的金瓜子,心中豁然开朗,同时又泛起一丝寒意。
李师师不仅知道了昨天的事,甚至细节都一清二楚。她赞赏燕青的手段,却也在提醒她,梁山的名头在真正的权力和规则面前,未必管用。在东京,金银开道,利益交换,才是更直接有效的“语言”。她赏下金瓜子,既是示范,也是一种无声的告诫和……进一步的接纳?
她是在告诉燕青,她欣赏她的“投资”行为,但在这帝都,需要更精准、更符合此地规则的“投资”方式。
燕青收起金瓜子,对墨竹道:“回去禀告大家,燕青……受教了。”
送走墨竹,燕青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汴京城的万家灯火。
李师师像一位高明的老师,在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一点点剥去她身上属于梁山的草莽气息,将她推向一个更复杂、也更危险的舞台。
而她,似乎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教学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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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