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一支箭从方秦低着头的耳边掠过,站在他身后排队的人应声倒地。
恐惧像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人都推入未知的深渊。
方秦瞥了一眼后面的人,按照要求展开胳膊站在测量仪上。呜鸣伴随着震动,仪器上方的蓝光数值左右波动着。
机械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缓缓地播出“最下级”三个字的时候,方秦听到周围掀起一阵唏嘘。
他得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武力值,要不然和别人搏斗后抢救失败、来这个地方的就是别人,不是他了。
“他居然评价也是最低等吗?”
方秦来这里第一天的时候,就被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跟当地以健硕为尊的体态不同,方秦的体格看起来过于纤弱了些,长发也绑在耳后,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个角落。
但这一切的平衡,都被他顶着这样一张脸,跟首领当面起了冲突打破了。
方秦被按倒在地上打了近一个小时,但他硬是护住嘴和脸,没有出现一点破皮。
天被夜色蒙上一层层层叠叠的灰,地区出现躁动。江水边飘荡着一具看不出具体形态的骸骨。
死因排查尚未结束,命令就传了下来:这里的完工率低于平均值,不能胜任的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支付代价。
人人都畏惧这个位置,新一代部落的首领选举,方秦这个异类毫无悬念地被遴选上来。
不出半日,什么“狐媚之术”“透骨摄魂”之类的妖法,就传进方秦的耳朵里面。
方秦没有理会,只是默默地把分配给自己的物资收了起来,起锅烧油开始做饭。
荒芜的土地上还带着肆意生长的杂草,方秦借了和自己住在一起、一个叫桑云的锄头,开始耕起地来。
“首领,你的地可以给我做,给我一点口粮就行。”
桑云资质也被评判为低等,分配的物资甚至连维持温饱都成问题。
“你帮我把它们扛回家,我分给你一半。”方秦不介意自己和其他人共享,毕竟他的体力确实不足以一个人干完这么多农活。
“首领,这个土地翻成这个样子可以吗?”桑云擦了下额头的汗,得到应允后更卖力地干起来。
方秦当首领俨然半月有余,土地的收成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唯独这个地区的人,对他的意见还是一如既往地混杂。
“部落首领不应该是一个最低等的人!我们要反抗!”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出了第一声,越来越多的人围着方秦。
桑云拿着锄头看着地头那边的方秦,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毕竟这位首领一袋米都有点难提得动。
方秦随意衔了根木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盘坐在中间好整以暇地看着想要拿走他性命的人。
不知他真实意图的人四处环顾:“你想搞什么鬼?赶快交出令牌!”
方秦那张冷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你们一群连饭都吃不上嘴的人,拿这个牌子有什么用?怎么还需要带个项圈,提一下自己心里那口气?”
桑云吸了一口凉气,又握紧了手中的锄头。
“跟谁不是跟,选一个不把你们当牲畜的不行吗?”令牌被方秦丢在地上,倘若连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那这令牌就形同虚设。
火燎着的箭擦着方秦的脸飞过,一个站在中心的男人率先对他出手:“一个小白脸而已,看看给你们都唬成什么样子了?”
咚的一声,石锤落在地上。
“长得跟个人马混合体一样,看起来光吃饭都能把这整片地吃得颗粒不剩。”方秦自知自己不是这个刚刚测试为中上等资质的对手,但逃跑这件事,他可是一绝。
一溜烟的功夫,方秦额头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对面的人脸被憋成酱红色,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方秦。
重物落地的声音让周围人为之一震。方秦把手上的红色砖头扔在地上,鲜血从倒地的壮汉头上汩汩流出来。
感谢每一个愚蠢的神经病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方秦冷冷地注视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和谐的社会,有时候必须要牺牲掉一些不稳定性因素大的人——不论是为了社会的安定,还是为了巩固执行者的地位。
“咚——”
匍匐下来的人群,代表了对方秦力量的认同。他们不在乎两人之间的争斗过程如何,只在乎是谁风光地活了下来。
倒在地上的壮汉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居然败给了这个最低等的人类。
方秦微微俯身,勾唇笑了一下:“你的能力很强,不过是我使了点阴招。但没有关系,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家人。”
至少要有一个在这里能力很强的人败在他手底下,才能让方秦手下的人彻底信任、服从他。
这个尤斯便是其中最适合的人之一,偏偏还有好几次,方秦都能莫名其妙地触碰到他的逆鳞。
偶然一次,方秦看到尤斯对部落里的一个女人使出对他相同的招数时,他才定下目标——只是给尤斯舀了点醇厚的酒水而已,这可都是方秦辛苦数月酿造的。
“你是故意的!你这种人就算当上首领又能如何?上面的人知道了,扒了你一层皮——”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这条疯狗还是趁早投胎吧。”方秦没有半分气恼,风轻云淡地用身边的碎砖块又补了一下。
一只麻雀轻轻滑落在前方,啄食着地上的种子,看到方秦又仓皇飞走。
“从今日起,不论男女,都必须下地耕种。”
方秦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响在部落上空。人群骚动起来,那些刚刚还匍匐在地的人纷纷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与难以置信。
“首领,这不合规矩……”一个老者颤巍巍地开口,“下等人才做耕种之事,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方秦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碎砖块,血迹在他脚下蔓延成诡异的图案。他抬眼扫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那片广袤而荒芜的土地上。
“规矩?”他轻轻笑了,“既然这么说了,那不守规矩的后果,想必你也清楚。”
老者脸色一片难堪,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让他拄着拐杖,不稳当地站在原地。
“我绝不会做这种下贱活计。”高等护卫的盔甲还散发着寒光,不甘和怨恨从他的眼中划过。
“我再听到‘下贱’这个词,我就让你变成和他一样。”
方秦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搭理每个人,绕开他,领着众人往耕作的地方走去。
“这是最新数据,第七区完工率突然提升到平均值的两倍。”身着银白制服的研究员将光屏转向办公桌后的男人。
男人指尖轻点桌面,屏幕上正是方秦带领人耕种的画面。画面中,那个瘦削的年轻人正手把手教一个孩子如何撒种,长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最低等的评定,却能让高等人听从他的管理。”男人眼中泛起一层波澜,“有趣。”
方秦回头,和监控中的男人对视。他自从来到这里,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目光监视——那种视线冰冷而精准,与部落中众人嫉妒或恐惧的目光截然不同。
不过目前他并不在意,反倒是日日天不亮就带着所有人下地。毕竟现在仓库里的粮食,并不够养活这片土地上的绝大多数人。
“首领,这样真的行吗?”一个曾经评价为中下等的女人怯生生地问。她手上的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
方秦递给她一罐药膏:“怎么不行?我们种的东西就是我们的,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方秦一听说要免费上交粮食给那些上等人,毛都炸了——给他当牲畜用,还要榨干他身上的“奶”,哪里有这么丧心病狂的资本家?
当天,开着机甲车来收粮的人,就被方秦支使了几个人堵在大门口,用猪牛羊的粪水硬生生给他们轰走了。并用木板写下了“白菜三块八一斤,玉米一块五一斤”的黑字。
“这下贱的人种真是脑子不正常,居然还问我们要起东西来了!”拍桌子的人大声呵责。他今日派人去七区收粮,居然遭到如此奇耻大辱,而桌子上的人还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拱火。
“布林,你前段时间失足落马,这段时间你手底下这群人又敢这样公然反对你,这里面藏着的事,看起来可不少。”
雷声忽鸣,接连的瓢泼大雨让刚搭建好的房屋门前的泥土纷纷流失。
方秦皱眉,他自来到这里便一直做梦——梦里也如同这般,瓢泼大雨冲垮村庄,泥水里混合着断断续续、沙哑的嘶喊。
嘭的一声,帐篷的门被一阵强烈的气流冲开。
十几个身着银白制服的人突然出现在部落中央,他们的制服一尘不染,与周围泥泞的环境格格不入。
“方秦,序号152,评级为下等。”为首的男人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方秦慢悠悠地从帐篷最深处走出,雨水顺着他的长发滑落,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孩子刚刚递给他的、圆润无比的番茄。
“我还以为这里都是一身腱子肉、没脑子的蠢货呢。”方秦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银白制服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肌轮廓,布料在雨滴的浸润下还散发着珍珠般的光芒,“没想到还有看起来不那么蠢的人。”
男人微微抬手,他身后的随从立刻举起了武器——那不是部落中常见的弓箭或石锤,而是泛着蓝光的能量枪。
“下等人就该安分守己。”
“你们杀了我,还能找到其他人吗?”方秦的声音在雨声中清晰可闻,“一群靠着别人吃饭的寄生虫,摇身一变还给自己起了‘领头羊’的称呼,我真是好久没见到像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人了。”
方秦向前一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瘦削的线条此时更加明显。
“将我们全部处死,你们还怎么收走我们的粮食、驱使我们劳作?”
方秦笑着“嗯”了一声。为首的人慢慢放下了能量枪,饶有趣味地走近方秦:“我很好奇,你是男人吗?”手指轻轻缠绕在方秦自然散落到肩上的长发上。
方秦这一笑,显得周围事物都逊色许多:“当然。要是单凭这些外表论长短的话,我看着你比我更不适合‘男人’这个角色。”
原弋皮肤风吹日晒,俨然是熟透了的小麦色,注视别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被他黑到发亮的眼睛盯到发毛。
现在那双黑到发亮的眼睛里褪去了冷意,眉梢微挑间,探究的意味悄然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