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竟是我自己 第71章 四周目·镜Ⅲ

江户川乱步在厨房里烧水。

他将炉灶拧开，看着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壶底，又用碗在水龙头下接水，一碗一碗的倒进去，生水被烧开时发出的汽鸣尖锐的响在耳边。

名侦探打开柜子，从中取出了一个玻璃杯，他关掉炉火，用布裹着水壶的把手，想要将滚烫的热水倒进去，壶口倾斜，在即将倾泻出水流的时候突然停下。

他将水壶放回炉灶上，拿起了这只杯子，对着光看它的杯底。

那里有着浅到几近于无的白渍。

江户川乱步皱眉，猫猫赌气一般将这只杯子扔进了垃圾桶，连同厨房窗台上放着的那碟中午的年糕一起。

他用新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倒之前洗了好几次。

女仆站在厨房门边，十分紧张。

“乱步先生。”她有些纠结，“您……”

滚烫的水注入玻璃杯中，翠瞳猫猫手指捏着杯缘，以防烫到自己。

“这种事情，只要吩咐一声就好，我会替您完成的。”

江户川乱步吹了一口热气，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他拉开椅子，坐在了餐桌边。

女仆战战兢兢，侍立一旁。

“任何事都可以为我达成吗？”

江户川乱步问。

“是的。”女仆回答，“任何事都可以。”

“包括杀人？”

女仆一瞬间苍白了脸色，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不安的蜷曲，冷汗从她的额上沁出。

她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

她因为心虚而结巴。

江户川乱步伸手，指了一下她的围裙。

“刀露出来了。”

女仆下意识的想要把刀藏起来，却摸了个空，她猛地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把刀放在那个地方。

“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您、您应该理解我才对。”

她磕巴着道：“明明我们、我们才是一家人。”

江户川乱步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摸着杯沿，眼帘微垂，翠色的瞳中带着一点恹恹的情绪。

和涩泽龙彦相同，他也开始感觉到了一丝疲倦，从灵魂最深处蔓延上来，席卷了他的整个精神。

“我、我知道错了，请您不要厌弃我……”女仆见自己的话并没有令对方动容，颤抖着认错。

江户川乱步的手停了一下。

她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那并非是杀人的动机和罪行，而是认知。

江户川乱步有些头疼，但他毫无办法。

她迟早有一天会走上歧路。

但那一天还未曾到来，至少现在没有，江户川乱步便无法做什么。

因为未来并没有发生，如果现在就要因为所谓的未来而去否定人的一切，不是太过分了吗？

“你先回去吧，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江户川乱步伸出了手。

女仆犹豫着把一把锋锐的餐刀放在了江户川乱步的手心，然后鞠躬退场。

名侦探把玩着这把刀，它在指尖游走翻飞，极为灵巧的转动着。他玩了一会之后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意犹未尽的收了手。

然后把它放在了某个位置。

水开始变凉。

他在玩完刀之后又将手伸向了花瓶，整个人如同一只猫一般，对世间万物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

江户川乱步揪着花瓶里樱花的花瓣，动作却轻的保持了它的完整性，没有扯掉一片花瓣。他抬眼看了一下钟，指针缓慢的转动着，直到它调到五点的时间。

一声尖叫在后院响起。

那是属于女仆的声音。

江户川乱步起身，他隐约听见楼上传来鞋跟叩地的暴躁脚步声。

那应该是属于【阿加莎】的，少女侦探在最近越来越暴躁，如果不是被压制住异能的使用，她大概会把这里所有人，连同江户川乱步一起按到地狱里去。

她即将忍无可忍。

「无人生还」一但发动，所有人的心跳都会停止，生命将永远的定格在某一刻。

江户川乱步把杯子里放凉的水一饮而尽，那只玻璃杯停留在了餐桌上，和花瓶摆在一起。

他站在镜室外，却并不进去。

【阿加莎】哒哒哒的从后门过来，头发有些凌乱，少女暴躁的把不听话的金色发丝用手向后梳了一下。

她与江户川乱步擦身而过，进入了镜室。

镜室里挂满了镜子，一眼望去竟没有一块间隙属于墙壁，仿佛置身于一个镜迷宫，又好像在一个巨大的球体内部，只是里面贴满了镜子，照映出了无数人影。

令【阿加莎】头皮发麻。

少女定了定神，往里走。

发出尖叫的女仆就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着，恐惧的视线投向了【阿加莎】。

“发生了什么。”【阿加莎】感觉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么看她，吓傻了么？人又不是她杀的。

女仆尖叫的时候她还在楼上玩佳子送她的那盒珍珠好吗？

“我来给少爷送东西，就……”

【阿加莎】蹲下，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取出一副手套戴上，开始检查尸体。

尸体表面完好无损，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青白。身体已经冷了，或者说凉透了，死了很长时间，尸斑却没有出现。

靠啊。

推理小说掺上怪力乱神的东西真的好吗？尸检都没法做，死亡时间和死亡方法也没法确定。

推理十诫诚不欺我。

【阿加莎】冷笑。

佳子已经扑了过来，她抱住自己的孩子，哀声哭泣着。

【阿加莎】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涩泽龙彦，青年一身疲倦，随时都会倒下。

江户川乱步站在他身边，抓着他的衣袖，似乎在说些什么。他走进了镜室，江户川乱步却依旧没有进来。

涩泽龙彦看着哭泣的佳子，默不作声。

一位母亲在哭泣啊，为了她的孩子。

母亲啊……

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他的指尖几乎要掐掉肉里去。

佳子的脸因为哭泣变得很难看，涩泽龙彦替她抹掉了眼泪。

“佳子夫人，您先出去吧。”

“阿加莎，你也先出去。”他顿了一下，“把乱步叫进来。”

他抬眼去看女仆，对方抱着托盘，浑浑噩噩的站在那里。

【阿加莎】把两个人都带走了。

“怎么不进来？”涩泽龙彦站在镜的尸体旁边，抬眸看他。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镜子，铺满整个房间的镜子。

全部破碎掉了。

无数裂纹开在镜面上，把镜中无数倒影全部割裂，涩泽龙彦的身影在破碎的镜面上被扭曲成了令人惊惧的形状。

侦探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开在镜上的裂纹喀的一声扩大，终于不堪重负，全数破碎，噼里啪啦的掉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连同镜中的人影。

江户川乱步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镜是我杀的。”涩泽龙彦平静的面对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江户川乱步自然不意外，因为是他收的尾。

但他依旧存有疑惑。

超推理给他的反馈，让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和认知。

超推理说：是你。

是你杀了镜，杀死了你的“孩子”。

涩泽龙彦在替他背锅。

至少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镜是他杀死的。

可是他没有这份记忆，他的记忆很完整，没有模糊，也拥有任何不在场证明，时间上也没有空漏之处。

超推理依然在说：是你，你杀了镜。

【阿加莎】告诫过他，不要在这里使用超推理，窥探不能理解的事物，他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好像……已经晚了。

“我……”

是我，是我杀的，不是你。

他说不出口。

江户川乱步从没杀过人。

涩泽龙彦的指尖在镜的尸体上轻轻点了一下，红色的光便从上面逸散，缠绕住他的指尖，最后化为一颗红色的晶体，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这个给你。”他把晶体递到了乱步面前。

江户川乱步没有接，他很突兀的问了一个问题。

“杀亲这种事……”

“无法原谅。”涩泽龙彦在他说完之前打断，“我永远无法原谅。”

“好。”江户川乱步接过了这枚晶体，“我知道了。”

“我想救他。”他对涩泽龙彦低声道：“可以吗？”

他不敢看对方的神情，只听到一声很浅很淡的低笑。

“去吧。”

涩泽龙彦目送他离去，身体晃了一下。

疲倦，想要就此长眠。

过于倦怠了，这样不对。

他撑着门框，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只能无力的滑落，陷入沉眠。

走出门外的江户川乱步一无所觉，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根本安定不下来。

“他知道了。”江户川乱步低声道。

［是的，他知道了。］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动了动，从沉眠中苏醒。【江户川乱步】在回应着同位体的话。［不过问题不大，他依然眷顾着我。］

侦探衣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伸手进去划开屏幕，熟练的接听，但是并未取出来。

［事情有点难办。］

［镜的事，我会处理。］

【江户川乱步】在安抚着同位体暴动的精神，在看到不该看的事物后，精神开始崩裂，他必须要安抚好它，因为这一切因他而起。

江户川乱步恹恹的闭上了眼，他感觉有些难受。这两天他做出了很多不该做出的动作，说出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有时候真的分不清，现在掌控着这具身体的，到底是哪一个江户川乱步。

在杀亲上划个重点，还有那句未来发生的事却要怪罪到现在的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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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四周目·镜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