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怎么都不是人 第6章 荆芥

柔软的、毛绒绒的东西轻轻地搔在朝玉的脸上，她的鼻腔里嗅到山顶寒凉的空气，似乎有光透过她的眼皮。

朝玉睁开眼，对上黑豹绿色的眼睛。这双宛如宝石的绿眼中反射着一丝金色的微光，倒映在竖起的瞳孔中。

“看。”山缨说。

朝玉便转头。

太阳出来了。

半抹熟红的日轮挂在群山消失尽处，五彩的霞光铺满在天际。青绿山峰在这天幕下色彩驳杂，连绵臣服于她的脚下。

红光的尽处，云雾弥漫，仿佛仙境。

朝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太阳渐渐升起，霞光逐渐消散，天色从雾蒙蒙的白色变回蔚蓝。

山缨说：“走吧。”

朝玉点头。

除了偶尔去往人类或妖物聚居的城镇补充物资，大部分时间，朝玉和山缨都在山野无人处行走。

朝玉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健康，从最开始走两步都会气喘吁吁，到现在，她已经能够靠自己的腿在山林里走很久了。

不过受限于人类的身体素质，为了赶路，大部分时候她还是骑在变成黑豹的山缨身上。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从大陆最西端的不鸣山出发，一路向东，游览了无数名山大川。

朝玉爱上了在山顶上看日出的感觉，于是他们常常到常人难以抵达的一些高山上过夜。山野间野兽妖物很多，但是还好有山缨，他的妖气强横，外泄而出，一般而言很少有不识相的妖物会来招惹他们。就算偶尔有，也会很快被山缨解决。

一开始，朝玉以为自己会不适应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毕竟他们总是在山野间行走，很少前往有人烟的地方。

然而，每到饭点，山缨总会莫名其妙地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些热气腾腾的食物，虽然精细不比朝玉从前在皇宫吃的那些山珍海味，但却都别有一番风味。

夜里 ，她在黑豹温暖的怀中休息，风吹拂在她的脸颊上，带来山林中植物清新的气息。她甚至比从前在高床软枕上睡得更熟、更香。

赶路时，朝玉就在山缨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山缨不爱讲话，但是只要是她对他说话，他总是会给她回应。

朝玉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在大陆上随便地游玩，因为山缨总是兴之所至地带着她跑到各种地方。后面才慢慢意识到，他应该是有一个要去的地方的。

回想起最开始他对她说自己要出去打架，朝玉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

山缨：“去东边，百花山。”

朝玉：“那里有你的仇人吗？”

山缨：“没有。我的家人在那里。”

朝玉：“你不是要找人打架吗？”

山缨：“对。”

朝玉：“找你的家人打架？”

山缨：“对。”

真是搞不懂这些妖怪。

百花山在大陆的最东端，是位于东海之畔的一座仙山。传闻那里百花盛开，遍地是仙人灵兽。

虽不知山缨这个看着十分邪恶的妖王的家人为何会在著名的仙山之上，但朝玉也没有多问。

反正到地方就知道了。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慢吞吞地前往百花山，又过了好些月，才终于进入东边的地界。

东边比西边要温暖许多，从东海而来的风将这边熏染得四季如春。到东边后，植物也更加茂密多样了，山缨似乎很熟悉这边，常常带她去一些人迹罕至，却有无边美景的深山之中玩。

这日，他们来到了一座不知名小山的谷底，这山丘虽不高，谷底却有一片极美的花海，花海旁，清溪缓缓流淌，宛如仙境。

朝玉在溪边沐浴，山缨跑过来蹲在边上看，她用水泼他，他就跑了。

朝玉看着他跑掉，在小溪中笑。

等她沐浴完毕，走回花海中放着包袱的地方，拿出铺盖铺好。她都躺上去好一会儿了，却仍然不见山缨回来。

朝玉起身，轻声呼唤：“山缨？”

只有风轻轻地吹过她半干的头发。

她在花海边上找了找，不见黑豹的身影。

朝玉站在原地，眉头紧紧皱着，她心里慢慢浮出了担忧。

山缨去哪了？

她不敢去太远的地方，只能在花海边打转，山缨却如同蒸发了一般，在山谷中消失不见了。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朝玉心里的恐慌也越来越重。

山缨去哪了？他肯定不会抛下她不管，这么久不回来，他不会出事了吧？

不行，她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朝玉盯着通向山谷外的那一条幽深的小道，说是小道，只是一片他们来时踩扁的草而已。山谷外阴影重重，颇为阴森。

她终于下定决心，捏着拳头，就往山谷外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却忽然感到裙摆被人拽住了。

朝玉回头，地上立着一只黑豹，正用爪子轻轻地踩住她的裙摆，一双幽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山缨不知何时，竟已静悄悄地走到了她身后。

……

朝玉感到眼前的世界突然一片模糊，她猛地扑上去，抱住黑豹的脖子：“你去哪了？！我很担心你！”

山缨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哭了，还把眼泪擦在他的皮毛上。

像幼崽一样，不，比幼崽还脆弱，一刻都离不开他。

他轻轻地用爪子拍她的后背。

朝玉感到丢人，所以趁着把脸埋在山缨毛里的功夫，报复似的拼命把眼泪往上面抹。

她不常哭的，如今怎么会为这么一点小事掉眼泪！

她擦着擦着，感受到后背被一只大爪子轻轻地拍着，本来已经止住了泪的眼睛，又忽然酸涩了起来。

为何……要对她这样好？

他们无亲无故，为何要对她这样好？

如今，就因为他消失了一会儿，她竟会感到如此无法忍受。

这让她该怎么办……

等她终于平复了下来，把头从山缨毛上拿开，就见豹子幽绿的眼正静静地盯着她。

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低了眼皮，拿手抹了抹眼角。

下一刻，却见眼前的豹子忽然将头靠了上来，用他毛绒绒的豹脸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

朝玉愣住了。

她呆在原地，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脸在她脸上轻轻地抚蹭着，又用头轻轻地顶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做。

他顶完，又静静地看她。过了一会儿，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脸。

他的舌头上有倒刺，但是他又舔得非常轻，朝玉被他舔了一口，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痒。”

她眼角还红着，嘴边却咧着笑。

山缨又舔了一口。

一人一豹笑成一团，滚在花海里，压得满身都是花瓣和花汁。

玩累了，朝玉窝在山缨的怀中，昏昏欲睡。

山缨却似乎有一些不一样。

以往她要睡觉时，他从来不会打搅她，但这会儿都这么晚了，她眼睛都快闭上了，他却一直拿头顶她。

“怎么了？”

朝玉迷迷糊糊地问道。

山缨：“有点难受。”

朝玉一下子清醒了。

“难受？”

她看着山缨：“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会难受？”

山缨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又俯下身。

朝玉便上了他的背，他背着她往山谷的一处走去。

直到走到一丛长相奇异的植物前，他才停下来。然后摇摇头，伸出头去叼了一片那植物的叶子进嘴里嚼着。

朝玉也伸手摘了一片，学着他的样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呛！

然而山缨却似乎很喜欢，一边闻一边嚼着，还有点摇头晃脑的。

朝玉问：“你刚刚是吃了这个难受？”

山缨嚼嚼嚼：“不吃这个，难受。”

朝玉无语。

原来是犯馋了。亏她还担心他！

若是朝玉是这边本地的人，她便会知道，这植物乃是荆芥的一种，因许多猫儿都喜欢它的味道，又被称作是猫草。

不过，朝玉虽然不知道，但她见山缨这样爱吃，便从他背上下来，开始摘叶子。

一边摘，一边随手往山缨嘴里塞两片，剩下的全被她装了起来，直到这一块的猫草全部被薅了个干净。

“带回去，晒干了，之后路上还能吃。”她对山缨说。

山缨用头蹭她的手，眼睛盯着她，她便从兜里又拿了两片塞给他。

应该不会吃坏肚子，他堂堂一个大妖，肯定不会怕这点小植物。

想到这她便放心了，因此也没注意塞给他的量，他一拿头蹭她的手，她就给他塞两片。

直到被豹子扑在身上，滚成一团，她叫他起开，他也不管，一个劲地把头往她身上蹭，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

怎么和人喝醉了酒似的！

直到一人一豹终于又回到了花海，朝玉已经筋疲力尽了。这豹子一路上都不老实，蹭她不说，还总是不管不顾地扑她。他这样大的体型，她哪里受得住他！

但他还总是发出撒娇似的哼哼声，朝玉从前很少听到他这样叫，被这声音迷惑，便忍不住纵容他。于是他就更加放肆。

等黑豹终于在她身边沉沉睡去，天边都已现出一丝白光了。朝玉累得手都抬不起来，若非豹子的舌头很干燥，恐怕她现在满脸都是他的口水。

即使是这样，她也感觉身上全是他的气息。

……

终于睡过去前，朝玉愤愤地心想。

下一次，绝对不能再给他吃这么多这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