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细长的手指拎起坐椅上的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掏出5顶各式各样的假毛,忍不住撇了季云深一眼,欲言又止:“你……”
“想问就直说。”一旁,季云深粗手粗脚地吹着湿漉漉的灰白色假毛,原本精致的外形在他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动作下一秒重返出场设施,看得林星心痛不已。
“你不是带了伞吗,怎么头发还湿了?”
这人全身上下就头发湿了,极为可疑。
季云深笑了声:“风太大了,走路上把我头发吹走了,这假发挂隔壁三角梅上支楞了会就这样了。”
那你也是真不嫌弃啊,不管干湿就往头上戴。
扯远了,回归正题,林星将手上一顶粉白的假毛往他眼前晃了晃:“你的喜好还挺特别的。”
要说不想光头戴假发过渡,完全可以买黑色、栗色、灰色、棕色这种日常色系的短发。
但是吧,季云深拿来的假毛可真是各有各的特点。
灰白挑染狼尾与之相比都算规矩的了,什么深蓝鲨鱼头、粉色水母头、金色麻花辫……
啧啧啧。
有故事啊这男人。
“什么啊。”季云深抢过这顶假毛往身后一塞,脸色微红,“不是我买的,是朋友送的。”
“也就这顶是我买的,纯纯是被卖家秀给欺骗了。”他甩了甩手上半干的灰白狼尾。
林星职业病犯了,忍不住抢了过来细心打理:“我来吧,不然你又只能顶着光头回去了。”
“行。”专业的活给专业的人做,季云深也不爱乱指点,转而把理发店展台上头模的假发给掀了,任由其在风中飘零,“哎哟,不好意思啊,劳烦您换个地方呆着。”
被贬至收银台储物柜的假发:被做局了。
好了。
季云深叉腰打量面前的杰作,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林星被这鬼动静吸引,无意瞟了一眼,便看到了法国18世纪极为流行的洛可可风,一层一层的假毛顶在黑脸头模上人为制造高颅顶。
高得快顶到人家隐形的光圈了吧。
“你干嘛啊?”林星纳闷。
“诺,都给你排好序了,按照这个顺序,一顶一顶修下去。”
季云深包带有私人情绪的,颜色花哨的、过长的、过女性化的都被他压在了下面。
“你不都有两顶了吗?”又不是漫展出cos,还是这人有收集癖?
季云深龇牙笑了,没毛的卤蛋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一顶好几百,不修可惜了,我又不是不付钱。到时候,让买这几顶的家伙也试试,呵呵。”
林星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这笑让人瘆得慌。
他走近摸了摸假毛,发质确实不错,媲美真发了,不是劣质货:“整你的人还真舍得花钱啊,仇家?”
“我朋友,以前一起创业来着,后来我回雨城了。”
哦,割席断袍、反目成仇了。
不是很懂你们有钱人之间相互报复的小手段呢。
“那就一百五一顶吧。”这价格比起他修的其他毛来说浮了些价,但是林星觉得自己没坑人。
这些毛的质量好是好,但形状、颜色都乱七八糟的,不费心设计下他怕季云深没那脸戴出去。
人画圈复杂设还多收呢,一百五便宜这家伙了。
“行。”季云深答应得干脆利落。
林星把之前收到的“黑款”拿出来数了数,还多出一张来,便还了回去:“诺,你之前给多了,还你。”
“不用了。”
但林星非要还给他,趁他不注意往裤兜里一捅,迅速把钱塞了回去。
这小骗子,手劲还挺大的。
哦不,不是小骗子了,得是小傻子吧,不然这么会有这几天的误会。
小迷糊也行。
季云深提了提裤腰,幸好他栓了皮带。
推脱不过他,季云深只能把钱收下,但他总寻思着自己还得做点什么。
于是,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在昏暗的理发店里四处乱转打量,越看越嫌弃。
粉刷的白墙微黄,墙角缝隙里还渗出了水渍,明星发型海报后隐约藏着斑斑点点。
这家老板真不会做生意。
季云深琢磨了会,忽然开口:“还没问,你住哪呢,在附近租了单间?”
林星摇头,打开店后门把人领过去,两人站在屋檐下,他指了指院角落那间小砖房:“包住的。”
季云深眯着眼,透过雨幕打量那间小屋子,心里挑剔着,嘴上却又说还行:“你老板还算做个人。”虽然破了些,好歹有个地方住了。
经过这几场乌龙,季云深也算看出这小怂包的穷困属性。
他又提起了吃喝一事:“街上有几家小饭馆,但我没见你去吃过,平常自己做饭吃吗?”
想起最初认识那天,这小孩有个白色小锅子来着。
林星点头,忽然翻起旧账:“你还记得不,那天晚上,你倒了我一锅热水。”
“记得,怎么了?”季云深不明所以。
林星幽幽道:“我本来想煮面的。”
“噗。”季云深差点没忍住笑,说实话,他应该不算一个爱笑的人,但总是不由自主被这小孩逗笑,“抱歉抱歉,我当时以为是某个不懂事的小孩乱玩电器……那开水都快溅你手上了。”
林星硬邦邦地强调:“那可是我好不容易烧开的水!”
“你该换个锅了。”
啊啊啊啊,这人怎么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啊,脸皮忒厚了吧!
林星泄气了,emo了!
季云深被身旁浓厚的怨气所感,眼下就是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忽然又起了个念头:“要不,你午饭晚饭来我店里吃吧。”
“啊?”
毛茸茸的小脑袋猛地一抬,差点就磕着季云深下巴了,他连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却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说,以后中晚饭来我那一起吃。”
林星下意识就要拒绝,不想太麻烦别人。再说了,他俩好像本来也不太熟吧……
"别想那么多,我发现你这脑袋瓜就爱多想呢?"季云深大手压在林星脑袋上揉了几圈,慢悠悠地说:“不是特意为你做的,我那本来也管饭,除了你我之外,还有两个员工和一小孩。”
“大锅饭好做些,人多就能多做几个菜,平摊下来也便宜。算你5块一顿,怎么样?”
林星下意识开始计算得失,5块一顿,一天10块,一个月也才300……虽然比他自己做可能要贵个几十块,但就省了做饭的功夫。
而且,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吗?在他攒够路费生活费之前,还得在雨城打工,多和邻居来往似乎也不是坏事……
季云深看这小孩脸上神情变来变去,眉头一挑,压在他脑袋上的手就开始忍不住作乱,一会把发旋弄乱,一会条几根短毛人为竖起以作呆毛。
一边耍着,一边还在心里为自己辩解找补,他不是个幼稚的人,只是这颗毛头正好凑到眼前了,不能怪他。
最后,林星答应了。
穷,是原罪。
他知道季云深是为了照顾自己,心里带着对好邻居的感激,打钱也非常积极利落,直接就是进行一个转账的动作。
季云深裤兜子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也不看,回去将已经干透了的黑白假发带上:“走了,早点休息。”
雨城小小的,老人又多,大家都休息得早,到了这个点外面街上都没人转悠了。
林星送走了人,对着理发店正中那扎眼的假发串苦恼了一会,还是把它移到了自己的小破屋里。
明天再去买把锁吧,这几顶假发加一起比店里的东西都贵,可丢不起。
……
“林星,开饭了!”
下了一场大雨,天又晴了,连着温度也升了不少,街上太阳更是火辣辣的晒着。
大悠懒得打遮阳伞出去,站在店外的彩棚往街尾大喊了几声,很快,远远的小破店门口就探出一只修长的手臂挥了挥。
“ok了。”圆满完成任务,大悠得意洋洋。
小妍端着菜路过,瞥姐姐一眼:“为什么不发微信?”
大悠石化,她忘记了。
理发店里,林星抓紧给上午最后一位客人收尾,拉远吹风机温和地把客人脸上的碎发扫了扫:“赵大爷,好了。”
赵大爷慢悠悠地伸手摸了摸头顶的短茬子:“你这手艺不错,比老李强多了,他手越来越跳了,上次差点没把我头给剃条血条子出来。”
林星笑:“李大爷上次来我这还念叨着该退休了,还说对不住您呢。”
那位精瘦的大爷意外的唠唠叨叨,洗头剪发20分钟,唠嗑一小时。自己的弄完了也没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继续和这耐心好的年轻人聊着。
那天下午,就算是一向话多、喜欢说话的林星都难得觉得力不从心,水更是续了一杯又一杯。
赵大爷显然知道这老朋友是什么德行,也笑了:“他就爱摆龙门阵,你做你的,他说他的,不理也能说老半天了。”
大爷撑着扶手起身,林星连忙把拐杖给他递了过去:“行了,快去吃饭吧,一会浅浅那丫头都等急了。”
显然,季云浅在这条街乃至附近几条街都是个小名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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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