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轻的简直要听不见,却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
温伯瑜怔怔站在原地。他不是没有想过邬翀可能会提前发现这些东西。可是他没有料到,邬翀会收着脾气,直接摔门离开。
撞击带来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颤。楼下院门被用力关上,“嘭”的一声。
邬翀走了。
温伯瑜双腿发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
他所希望的达成了,他所担忧的没发生。他本该松一口气。可为什么心脏会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捆住了一般,束的他快要无法呼吸。
温伯瑜垂首,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最终彻底瘫软在床铺中。小指撞上木质床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激。
好痛……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伴宛如一场幻梦。他沉溺其中,就像长期挣扎在黑夜里的人突然遇到一团熊熊烈火,他太稀缺太想要,本能地去注视去靠近。
现在,梦醒了。
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不值得任何人为他倾注情感。及时止损,对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嗯——嗯——嗯——”
闹钟响起,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温伯慢慢起身,机械地收拾行李。目光落在崭新的手机上,犹豫片刻,还是执笔又写了一封信,告诉邬翀这部手机留给他路上用。
叮咚!司机发来一条信息,说他马上就到。
温伯瑜带上房门,厨房里一股淡淡的焦香味飘过来。他脚步一顿,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厨房打扫的一尘不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循着味道去找,终于看见了垃圾桶里的东西。
邬翀煮了早餐?是做给我吃的吗?为什么又倒掉了?
是因为……我刚才那些伤人的话吗?
温伯瑜怔在原地,提着皮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刚刚平复的心绪再次被汹涌的负罪感吞没。
“嗯——嗯——”
催促电话再次响起。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涩:“我这就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只觉得眼睛里上一秒还是满目狼藉的早餐,下一秒就切换成了和邬翀一起散过步的街道。
副驾驶开阔的视野消失了,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车后座。空气静的让人心慌。
“叮咚,叮咚。”
提示音接连响起。
温伯瑜低头看向屏幕,先前那个声称是邬翀好兄弟的人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还记得我不?我是邬哥的朋友。】
温伯瑜指尖微颤,【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邬哥现在在不在你旁边?】
【他出去了。】
【出去了?邬哥有和你说他去哪里了吗?】
【没有。】
【刚才邬哥和他爸吵了一架,他爸一气之下把他电话挂了,我后来打了十几个都没打通。】
温伯瑜盯着屏幕,没有立即回复。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蔓延。
【今天是邬哥他妈的祭日。邬哥从小由尚阿姨一手带大,和他妈感情很深。邬董事今天犯了邬哥的忌讳,私自去墓地看了他妈。搞得邬哥一大早就发了一顿火。】
温伯瑜心猛地一沉。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手脚冰凉。祭日……难怪今天邬翀的举动这么反常……
【邬哥要是回来了麻烦你发条信息给我。】毛度又发来一条。
温伯瑜抿了抿唇,【好。】
【邬哥走了多久了?】毛度追问。
【快一个小时。】
【不是!这么久?他身上带钱了没?他手机是不是落家里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温伯瑜的心彻底乱了。阿尔达什春寒料峭,一个身无分文、情绪崩溃的人能去哪里?
窗外风景疾驰而过,呱呱村已然在身后很远。
温伯瑜找到通话记录,指尖在拨号键上停留了半天,迟迟没有点下去。
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玩球的小孩。司机一脚急刹,温伯瑜身体猛地朝前一追,手机脱手摔在脚边。
温伯瑜也顾不上捡,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司机骂人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完全听不清外界的任何声音,心里一阵发慌。
手机屏幕上一个刺目红圆,刚才那一摔导致电话不小心拨了出去。但是没人接。
嘟——
页面跳转,温伯瑜慌忙捡起,又打了一遍。
“你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嘟——”
温伯瑜彻底慌了,邬翀离开时愤怒的身影不断在脑中闪回。
经历过早上那些事情,邬翀心情必然糟糕透顶,而自己那一封早有预谋的信和象征交易的一万块钱,无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邬翀因此出了任何意外……温伯瑜不敢再想下去。所有的理智计划、自我保护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师傅,我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必须马上回去一趟!麻烦你掉头好吗?”
司机似乎有些为难:“我们都开出来半个多小时了,再回去耽误时间啊。不是很急的东西,能不能让你朋友寄过来?”
“很急。”
温伯瑜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我必须立马回去。我会付双倍的车费,拜托你了。”
“行吧,耽误了行程可不能给我打差评。坐稳了。”
车子在下一个路口利落掉头,朝着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温伯瑜靠在座椅上,心跳得飞快。他低头给毛度发了条信息:【我回去找他。找到联系你。】
【好,麻烦你了。】
温伯瑜抓住驾驶座靠背,眼睛紧张地盯着前车窗,迅速扫视每一个视线范围内的人。耳朵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消息或来电。
前方风景不断甩在身后,汽车以最快的速度在乡道上疾驰。
温伯瑜拧紧眉头,指甲快要扣进皮革里。强烈的急迫与不安感简直要将他吞噬。
十五分钟过去,汽车终于驶进呱呱村。
色彩缤纷的蓝绿色木屋像一片模糊晃眼的色块,他所期望看见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小院近在眼前。没等司机将车停稳,温伯瑜拉开车门就跳下车。冲进去,四处张望,站在杏花树下大喊:“邬翀!”
起风了,杏花飘零,无人回应。
温伯瑜疾跑上楼,推开门,将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他冲进最里面那间客卧,砰!的一声。温伯瑜愣在门口,撞击带来的震颤声余音未绝,里面空无一人。
温伯瑜疾步走进,目光循着墙壁飞快检索,他先前留的东西纹丝未动,行李亦没有收拾过的痕迹。他跑出房间,绕着房子扫视了一圈,目光在老年机上定了一眼,拔腿就朝停车场的方向狂奔。
温伯瑜两手撑在膝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空旷停车场内,熟悉的陨石黑路虎卫士不见踪影。
邬翀把车开走了。
大颗汗珠顺着脖子滚落,温伯瑜疲惫地靠在旁边的一辆轿车上,点开聊天界面,问:【你知不知道邬翀平时会去哪些地方?】
毛度回复:【你这附近有没有些酒吧什么的?除了抽烟喝酒玩赛车,我想不到邬哥还能有什么别的消遣。】
【我知道了。】
一番折腾,温伯瑜实在没剩多少力气,拉开车门倒上副驾。问司机:“师傅,附近有什么能喝酒的地方吗?要那种外地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酒卖的。”
司机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这个嘛,阿尔达什人个个都能喝,每家店都有酒。”
“麻烦你带我去看看,沿着市中心的方向走。”
司机旋动车钥匙,“你要去哪家?”
“每一家。”
温伯瑜扭头看向司机,喘着粗气说:“油钱我出,车费你按市价三倍算。”
汽车果断掉头开往市中心。司机抽一口烟,看了眼旁边温伯瑜苍白的脸,最终没再多问,“好说,这地儿我熟着呢。”
汽车在公路上飞速驶过,卷起黄尘飞扬。
阿尔达什作为新兴旅游城市,酒吧迪厅这一类的娱乐场所极多,接近市中心时,他们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停一回车。
转眼五个小时过去,十几家店下来,就算是个壮汉也该累瘫了。
司机看不过去,心说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想劝温伯瑜别找了回家等,时间久了没钱了孩子自然会回来。可温伯瑜死犟,说什么也要继续找,司机没法,又觉得温伯瑜可怜,一下子心软了,每到一个地方就跟着下车陪温伯瑜一起寻人。
下午七点,夕阳把街道染成刺目金黄。
温伯瑜拖着两条腿,这光亮晒得他头皮发麻,沉寂了许久的手机终于响起。温伯瑜慌忙掏出手机一看,是毛度。
【找到了吗?】
【没有。】
【你要不去WILD找找?我没记错的话邬哥姨母好像是WILD的合伙人。邬哥去消费报名字就成,倒是挺像他没钱的时候会去的地方。】
温伯瑜抬头立马问:“师傅,WILD我们找过了没?”
绿灯亮起,汽车在十字路口转弯,驶入最后一条商业街。
司机没听懂,脑子里卡了半天,叫道:“你说的是不是狂野酒吧?”缓缓踩下刹车,扬起下巴告诉温伯瑜,“但凡有名字的我们都去了个遍,这是最后一家。”
温伯瑜冲出车,眨眼功夫就上了马路,“我进去找,待会儿电话联系!”
司机高喊:“莫急,当心车!”
温伯瑜快步跑过马路,酒店LED招牌已经亮起,时间还早,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保安靠在墙边闲聊,看见温伯瑜过来,立刻站直了身体,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一股混合着隔夜酒气和香氛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空荡荡的前台后面,脸上挂着假笑。
“先生,晚上好,请问有预订吗?”
“我来找人。”
温伯瑜路过他身边,向昏暗的大厅张望。
男人追过来,像一堵软墙挡在温伯瑜面前,“朋友姓什么?在哪个卡座?我帮您查一下。”
“邬翀,羽中翀。”
“好的,请稍等。”男人拿出对讲机,就在他准备说话的当口。温伯瑜目光扫过通往VIP区域的走廊。
尽头一扇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出来—— 邬翀手揉着眉心,面色通红,头发通通被搔到脑后,身上还穿着早上那件黑色皮衣,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两人的目光瞬间在空中撞上。
邬翀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极其复杂的表情——惊讶、恼怒,还有一丝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