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门口脚步声远去,樊策反手关上门,靠近一步,嗓音低沉:“去哪?”
林耀靠着墙站着,“不是说了吗?喝酒。”
“跟他?”
“……不然呢?”林耀语气明显带了点不耐。
“坐他的摩托?”
林耀已懒得回应,侧身抬手就去拧门把手。
下一秒,一股力道猛地将他按到门板上。
不是狠力,但足够控制。
樊策一只手压着他的肩,另一手掐上他脖颈——力道不大,但足够控制。
他的语气里明显带了点压抑的怒气:“气我?”
林耀仿佛被逗笑了,轻轻哼了声。
他知道挣不过,也不打算挣,微微抬眼看着他:“樊总,你高看自己了。”
樊策低笑一声,嗓音哑得厉害:“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也没资格,是这个意思,对吧?”
林耀不置可否,只是盯着他,眼神从那种挑衅的狠劲儿慢慢变冷,冷得仿佛从十年前穿过来,把樊策的心扎出一个个流血的窟窿。
他呼吸微紧,手从林耀脖颈滑到颈侧,掌心贴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声音不自觉间松缓了些:“喝完酒呢,做什么?”
林耀嗤笑:“这也要汇报?樊总对节目嘉宾的私生活真是上心。”
樊策的语气变硬,“问你就好好答。”
林耀听见他那句命令似的“好好回答”,反骨劲儿瞬间就上来了。
他笑了一声,彻底不忍了:“做我最出名的事,樊总满意了吗?”
樊策眼神一点点暗下来。他向前逼近半步,俯身贴近林耀耳侧,气息几乎扑在他颈侧,语气却仍然是那种低得发哑的冷静。
“我也能做。”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落下,贴着林耀的腰线游移,一寸寸滑进他后衣摆与衬衣之间的缝隙。
“我比他年轻,”他说,“比他活儿好。”
“也比他……更了解你。”
林耀猛地按住他的手,动作克制却干脆,像是掐断了某根**的神经。
他垂下眼,低声吐出两个字:“免了。”
樊策眯起眼,眼神里的执念浓得像深夜未醒的梦魇。他语气缓慢,仿佛一字一字咬出来。
“跟他行。”
“跟沈聿行也行。”
“跟那些导演、十三线小明星……全都行。”
“就跟我不行?”
林耀缓缓抬起头,眼神毫不退让地撞上他。
那眼神沉静,冷漠,却又带着火花,像是某段早已生锈的记忆被撬开,泛起血腥气的潮。
他说:“对。”
语气干净得毫无余地。
“跟他行,跟沈聿行,跟任何一个——除了你之外的男人,都行。”
他顿了顿,嘴角似笑非笑,眼底却冷得彻骨:
“你不行,樊策。你最不行。”
樊策愣住了。
不是因为那句“你最不行”。
而是林耀的眼神。
重逢后的这几次照面,林耀一直是不冷不热的。疏离,淡漠,带着点嘲讽,却始终克制、得体,像是在演给别人看,又像是在刻意保持某种“安全距离”。
可这一次不一样。
那是真正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是演出来的,也不是撑出来的。
像是十年前没能出口的所有痛苦,终于发酵成了一种无法原谅的情绪,连看他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樊策一瞬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喉咙发紧,心脏像被什么拧住了一样。手还搭在门板上,身前的人却像随时会把他一把推开。
“尧尧……”
他低声唤了一句,嗓音干哑得不像话,像是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句开始。
林耀却不打算听。
他偏过头去,语气很轻,却冷得毫无缝隙:
“让开。”
樊策的手还是没有松。
但下一秒,林耀就抬手,用力掰开了他的手指。
一根一根。
像是把那段早就该放下的关系,一点点拆干净。
樊策松开了他,缓缓侧身,让开门,没再多说一个字。
林耀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灯光映出他修长的身影,落在地板上像一条冷淡的剪影。
肖云飞一直站在走廊拐角,但是休息室里的动静也多少听见一点。等林耀走后他才鬼鬼祟祟地磨蹭过来,一脸欲言又止:“哥……要不要追啊?节目组这边我可以盯着。”
“追了也没用。”他的神情恢复如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他顿了顿,抬步往技术部方向走去:“先办正事要紧。”
影棚外。
夜风透着点初夏的热气,大门口的安保已经开始驱散围观群众,余热未散的空气中还残留着烟雾的味道。
林耀走出门,看见雷浩辰正坐在那辆醒目的红色摩托上,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把头盔往他这边一抛。
“接着。”他喊。
林耀伸手接住头盔,但眼神里还没完全从刚才的争执中缓过来。
他没开口,只是站着,目光低垂。
樊策那张脸还留在脑海里。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把那人从记忆里抽离——不去想,不去恨,也不去问。
可樊策今晚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却像是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把他藏得最深的一点愤怒勾了出来。
他当然生气。
气当年樊策消失得干干净净,一句话都没留。
更气他现在回头了,一句“对不起”,一句“再给一次机会”,就想轻描淡写地把那十年翻篇。
那十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雷浩辰察觉出他情绪不对,抬了抬下巴:“上车?”
顿了顿,又笑着补了一句:“不去酒吧了,带你兜兜风。”
林耀看他一眼。
这男人粗犷、直接,和樊策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但这类型他也不是没接触过。
他曾睡过许多不同的人。
有的野,有的傲,有的温柔体贴、有的咄咄逼人——面孔多到模糊,姓名更是早就无法回忆。
感情是什么?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重要了。
他手指一转,把头盔又递了回去。
“改天吧。”他说,“今天累了。”
雷浩辰倒也不勉强。
他和林耀不过是节目现场刚认识的朋友,后台路过瞧见他没走,搭了两句话,彼此就明白了那点“成年人的意图”。
他本来也没指望今晚有什么实质进展。
但刚刚那一幕他看得清楚,林耀和樊策之间的那点微妙,再加上节目里樊策说的“早就认识”,他大概也能猜出个大概。
所以他也没多说,只是把头盔搭回车头,语气意外认真了一分:
“如果没准备好谈感情,咱们就先不谈。”
他看着林耀,眼神坦荡,“但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随时。”
林耀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这男人好像不只是冲着床上那点事来的。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什么,只是笑了笑,说:“行,知道了。”
雷浩辰点了点头,油门一拧,车头扬起一声轰鸣,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林耀站在原地,风吹乱了他鬓边的发。
他仰起头,闭了闭眼,像是想把脑子里某些画面甩出去。
可惜没成功。
樊策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了。
偌大的平层沉在夜色里,只留玄关感应灯投下暖白一团,把他西装外套上的褶皱和疲惫照得格外清晰。
樊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玄关柜上,换鞋的动作很慢。西装内衬贴着背脊的那层薄汗早已凉透,但他始终没说一句话。
这套房子他买得早,二十二岁那年,一切都刚起步,身边几个兄弟还没脱离底层市场的厮杀。肖云飞常驻公司,周延川那会儿一边伺候媳妇儿坐月子一边写尽调报告,开电话会都用气声。
他们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约过“以后发了要住哪”,后来都说笑归说笑,樊策却真去看了房。
那时候他说,要买大一点,装得下朋友,也装得下野心。
于是就是这套——全层独占,客厅挑高,落地窗直对远处江湾的夜景,房间足够多,能开party也能开会。进门左手三间客卧,右手一溜是厨房、书房和主卧,储藏间隐在走廊最末。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储藏间。
除了一次。
那次周延川喝多了,靠在沙发上嘴碎,说:“老樊你这扇门后面到底藏了点啥啊?搞得跟地下金库似的,今晚都在,开开呗,看看你是不是藏了个秘密情人。”
众人起哄,笑着叫好。
樊策原本还在陪笑,手里给人添酒,听到那句话时却忽然停了。
只是一瞬。他抬眼,目光冷下来。
“没什么好看的。”
声音淡,却压得气氛沉了半截。
他让肖云飞把周延川送走,那场局就这么散了。
——那门,从那天以后就再没人提起过。
可今晚,不知为什么,他停在走廊尽头,指尖落在那扇门上的指纹识别处,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按了下去。
“滴。”
门锁应声而开,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推开,有一点卡顿。
屋内光线昏暗,带着积尘的味道。樊策没开主灯,只站在门口,任走廊那一点微光渗进来。
那不是储藏间。
是一间不大的琴房。
木质地板,白得略发黄的墙,一架半旧的钢琴安静地倚在墙边。那不是哪种体面的大三角,只是最常见的胡桃木立式钢琴,像学校排练厅里常年被反复敲打、走音又调音的那种,边角甚至还磕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苍白的木芯。
钢琴左侧的墙面上,嵌着一个四联的金属相框,看上去像是普通的装饰画。
樊策走过去,按下墙角那个隐蔽的开关。“哔”一声,相框中四块屏幕依次亮起,透出柔和的光——那种带着橙粉色调、仿佛黄昏阳光穿过窗纱的颜色。
温暖,黯淡,却又不真实。
那其实是模拟窗户的屏幕——多年前他亲自请人定制的。他说是为了“保持空间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为了空间,而是为了时间。
光线从那四块“窗户”斜斜照下来,像落在时钟上的余晖,把钢琴也照出一圈模糊的影子。樊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走进去,坐在琴凳上。
他没有打开琴盖。
其实他几乎从没打开过。那架钢琴不过是摆设。他不会弹琴,从来也没学过,只是每次进这间屋,总习惯坐在那里。
他背对着琴坐着,把目光投向正对的那面墙。
那是一面黑板,漆面斑驳,原是写谱子的地方。如今上面用磁铁东一张西一张地贴着些纸张和便签。
其中最显眼的一张,是一张印刷得有些发糊的复印件——是学生证。
蓝底照片上的男生穿着白衬衫,神情清冷,唇线抿得很直,眼神的倔强。底下写着两个字:林尧。
樊策看着那张照片,神情恍惚。
说来好笑,在一起一年多,他竟然连林尧的身份证号都没记住。分开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便动用了所有资源去查,托关系、找人脉,甚至回学校打听,结果却是无一例外地碰壁。
像是有人提前一步把所有痕迹都抹去了,像是林尧早就打定主意要从世界上消失。
樊策盯着那张复印件看了很久。
“林尧。”他念了一遍,又低声补了一句,“林耀。”
他仰着头,像是自言自语:“你改名,是怕我认出来,还是自己不想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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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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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