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台百家清谈盛会之期,转眼即至。
我从不赴兰陵金氏的清谈会,这次,却和兄长一起去了。
各大家族的仙府,大多都是建立在山清水秀之处,而兰陵金氏的金麟台,却是坐落在兰陵城最繁华之处。
金家的门生和客卿都在有意无意地留意着魏婴,对此,我和他都不意外。大概没人会料到,莫玄羽因为骚扰同门被赶出去之后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而且是跟着姑苏蓝氏的人回来的。
我们一起跟在兄长身后,魏婴上到一半的台阶,突然停下了。
我知道他心中感慨,我又何曾不是?
十六年前,他大闹兰陵家宴,为了问出温宁的下落,没有给金子勋和金光善一点面子,问罢后拂袖而去,从此离开了江氏,带着温氏的老弱妇孺住进了乱葬岗。
从此玄门百家的家宴上,便再也没了他的身影,那个热情如火、恣意潇洒的少年。
同时没有的,还有我。
十六年后,再一次登上金麟台,自然百感交集。
而且,一会儿进去,还要面对那么多之前想面对或不想面对之人。
我站定,看着他,等他平静后,对他说:“走吧。”
魏婴,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不远处有门生道:“姑苏蓝氏,请此处入场。”
闻言,走在我们之前的江澄站定,目光似剑一般扫过来,对着兄长拜过以后,便话里有话地对我道:“过往可从没在金麟台的清谈会上见过含光君,这次怎么有兴趣来了?”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我姑苏蓝氏之事,何时需要江氏插手?
我蓝忘机想做什么,何时需要向你解释?
他又阴阳怪气地对着兄长说道:“泽芜君,过往外访不是从不带闲杂人等吗?这次是怎么回事?破天荒啊!不知是哪位名士大能,可否为江某引见一二?”
兄长不知如何作答,我亦不想回答,魏婴更为尴尬一些,明知他已认出自己,如此这般也只是为了刁难我们而已。
我不在意,想必兄长也不会挂怀。
江澄,你若愿意,便一个人唱独角戏!
十六年了,你为何依然走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道:“二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忘机也来了?”金光瑶亲自迎出来了。言罢,金光瑶眼光定在魏婴身上,终是没有说什么。
兄长也对他报以微笑,迎了上去。
金凌是跟在金光瑶身后一起出来的,他躲在金光瑶身后哼哼地道:“舅舅。”
江澄厉声道:“你还知道叫我舅舅!”
金光瑶道:“哎呀,江宗主,小孩子顽皮,不要跟他计较嘛。你是最疼他的,阿凌这些天怕你罚他,胃口不好,怕得都吃不下饭呢。”
江澄气的:“胃口不好?气色倒挺好,估计也没少吃几口饭!”
金凌偷偷抬眼,瞥见魏婴,一下子愕然了,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被小辈人如此一问,还是自己的外甥,魏婴显然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我,我,我来蹭饭。”
金凌微愠道:“你竟然还敢来!我……”
金光瑶揉了揉金凌的头,把他揉到身后,笑道:“来来来,怎样都好,金麟台别的不敢说多,饭是一定够吃的。”
他对兄长道:“二哥,你们先坐,我去那边看看。顺便叫人给忘机安排一下。”
我看了一眼魏婴,示意他跟着我一起。
随着我们进入大殿,一波又一波的议论声便此起彼伏。
“真的是他啊”、“他怎么来了?脸皮真是够厚的”……
我知道这些话不是说魏婴的,可是看到他们的眼神和窃窃私语的模样,我心中就窜出一股火。
坐下来,仍在愤懑当中时,后面的魏婴欠起身,对着我唤道:“含光君。”
我略一侧头,问他:“何事?”
他道:“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莫玄羽。如果他们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我答不上来,就只能装疯卖傻了。”
装疯卖傻?
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我淡淡回道:“自便。”
他却继续道:“我这不是怕丢你的脸嘛。”
我心中一暖,道:“只须你不主动招惹旁人。”
除非你主动招惹他人,我真的会生气之外,任何事,有我在,我定会陪你。
金光瑶的夫人秦愫看魏婴的眼神格外特别,没有好感,仿佛是……厌恶。
魏婴也发现了这一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这兰陵金氏看我的人眼神都好奇怪,这个莫玄羽到底做了什么?莫不是□□地当众示爱吧?”
□□当众示爱?
这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我还没看过,他们怎么可以。
他道:“不过,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
莫非你不觉得有什么?
既如此,哪一天你先给我看看!
看到时,你是否还有如今这般淡定。
他又道:“不然这样吧,含光君,我找个人打探一下消息。嗯……江澄就麻烦你帮我盯着。如果他不来找我那是最好,如果他来找我的话,你就帮我挡一下。”
我温声道:“别走远。”
他笑着应道:“知道了。走远了,我们就晚上见。”
我:“记得你的身份。”
他点点头:“嗯,等我。”
这句话,我爱听。
好,我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
魏婴走后,我也借口休息,找了一间安静的屋子,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他回来。
还不错,很守时。我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会回来了。一关上门,他朝我点点头,便坐下来,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片人。
符咒写好,将它托在掌心,闭上眼,须臾,纸片人忽的一震,从他掌心里爬了起来。魏婴的魂魄已附到这个纸片人身上了。
它抖抖手臂,两片宽大的袖子羽翼一般带着轻飘飘的身躯飞了起来,翩翩然的,落到了我的肩头。我侧首去看自己肩头的纸人羡。
纸片人一下子扑到我的脸颊上,还好它没什么触感,否则定会发现我的脸颊一热。
它比魏婴还调皮,顺着脸颊往上爬,一路竟爬到了我的抹额上,拉拉又扯扯,对这条抹额爱不释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