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的内心独白 第46章 金凌头一次和“避尘”同病相怜

清河，行路岭，石堡中。

我扶着不断按压住太阳穴的魏婴，和他慢慢走着。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堪堪可置于掌心的风邪盘。风邪盘的指针颤颤巍巍绕了两绕，越绕越快，不多时，竟然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魏婴出声喊道：“金凌！”

难道，金凌有危险？

我们二人在石堡里已走了一阵，并未看见活人踪影。魏婴喊了几声，不见应答。前几间石室都空荡荡的，可走到深处之后，忽然有一间石室中央摆了一口漆黑的棺木。这口棺木摆在这里，十分突兀。但棺木通体黑沉，棺形打得十分漂亮，他看着好像还挺喜欢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它，木质坚实，响声笃笃，赞道：“好棺。”

你，你刚刚不是一脸担忧地喊“金凌”吗？

此刻竟然又去夸赞一副棺木？

我与他站在这副棺木两侧，对望一眼，同时伸手，将棺盖打开。棺盖被打开的那一刻，魏婴身形又晃了一下，待棺木完全打开，便稳住了。

这竟然是一口空棺。

我靠近了些，避尘自动出鞘几寸，冷光莹莹，照亮了棺木的底部。这才发觉，棺木里并非什么都没有。只是里面的东西比他预期的要小得多，藏在棺肚底部最深处。

棺木里躺着一把长刀。

此刀无鞘，刀柄似是以黄金铸成，看上去沉甸甸的甚有分量，刀身修长，刀锋雪亮，枕在棺底的一层红布上，映出血一般的颜色，森森一股杀伐之气。棺木里不放身体，却放着一把刀。

行路岭上的这片石堡，真是无一处不古怪，步步透露着诡异。

我二人再次合力，合上棺盖，继续往里走去，还有几间石室里也发现了这样的棺木，看棺木质地，年岁各不相同，而每一口棺木里，都安置着一把长刀。

直到最后一间，依旧没有金凌踪影。魏婴合上棺盖，蹙眉不语。我知他是担心金凌安危，略一沉吟，将古琴横置在棺木上，扬手，一串弦音从指间流泻而出。

弹奏了短短一段，右手便撤离了琴身上方，凝神望着仍在颤动的琴弦。

忽然，琴弦一震，自发弹出了一个音。

他道：“《问灵》？”

《问灵》是姑苏蓝氏先人所作的一支名曲。它与《招魂》不同，多作用于不明亡者身份、且没有任何媒介的情况。弹者以琴音奏问，对亡者发出疑问，而亡者的回音则会被《问灵》转化为音律，反应在弦上。

琴弦自发而动，说明这石堡里的亡魂，已经被我请来了一位。接下来，就以琴语一问一答。

他轻声道：“含光君，帮我问问它，这里是什么地方，干什么用的，谁建造的。”

我练了多年，精通问灵琴语，无需思索，信手便是清洌洌的两三声。片刻之后，琴弦又自动弹了两下。他忙问：“它说什么？”

我如实相告：“不知。”

他：“啊？”

我看他一脸茫然，便知道他领会错了，于是说道：“它说，‘不知’。”

看他听完这句话的表情，想要笑着说什么却堪堪忍住了。

魏婴，你可是想起了那日碧灵湖上我们的对话？

“此剑何名？”

“随便。”

“此剑有灵，随意称呼，是为不敬。”

“我是说，它的名字叫‘随便’。”

当时我被你着实噎了一下，还去想你起的另外那二十多个名字是什么，为何最终定为“随便”。

此刻，被我将了一军，你感觉如何？

一问不成，我又弹了一句。

琴弦再应，还是刚才那铿铿的两个音。他听出这次的回答又是“不知”，问：“你又问它什么了？”

我道：“因何而死。”

他：“若是无意中被人暗害，确实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你不如问它，知不知道谁人杀它。”

我扬手拨弦。然而，回音依旧是铿铿两声——“不知”。

一个被禁锢于此的亡魂，一不知此地何处，二不知因何而死，三不知谁人所杀，这样一问三不知的亡者，却不多见。

他却说道：“蓝湛，你~说~”

我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凝神看他。

结果，他竟然说道：“他会不会是聂怀桑啊？哈哈哈……”

闻言，我不禁感慨，这苦中作乐的精神，他从未放弃。

说着，他将腿往上一抬，便坐在了这具棺木之上。

见此，我不由想起以前的他，及我。

在藏书阁，他想坐在书案上，被我制止；

在寒潭洞，他想坐在石案上，被我看退。

如今，只要他好好地回来了，管他想坐在什么上，皆随他。

只见他心念一转，道：“那再换个别的。你问它是男是女。这个它总不会也不知。”

我依言而奏。

撤手之后，另一根弦锵有力地一弹，我译道：“男。”

他呼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有件事知道了。再问，有没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进到此处？”

答曰：“有。”

他又问：“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琴弦顿了顿，方才给出回应。

他忙道：“他说什么？”

我神色凝然道：“他说，‘就在这里’。”

“这里”指的应该就是这座石堡，可我们方才搜了一通，并未见金凌。

他质疑：“他不能说谎吧？”

来灵均在我的压制之下，自然不敢说谎，我笃定答道：“我在，不能。”

我思忖片刻，又奏问了两段。得到应答之后，我便断定了金凌。

魏婴见我神色微变，忙问：“你又问什么了？”

我道：“年岁几何，何方人士。”

他：“如何？”

我如实相告：“十五岁，兰陵人士。”

他的脸色陡然变了。

我继续奏问，他想必也知道我在问位置，紧盯着琴弦，等待答案。

好像他能听懂似的，那么专注。

这次的回应较长，我听完，对他道：“立于原地，面朝西南，听弦响。响一下，前行一步。琴声止息之时，便在你面前。”

他一语不发，转向西南。身后传来七声弦响，他便朝前走了七步。然而，前方始终空无一物。琴声还在继续，只是间隔越来越长，他也走得越来越慢。再一步、两步、三步……一直走到六步，琴声终于静默了下来，不再响起。

而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堵墙壁。这堵墙壁是以灰白色的石砖堆砌而成，块块严合无缝。他转身道：“……他在墙里？！”

避尘出鞘，四道蓝光掠过，墙壁被斩出了一个齐整的井字形，我们上前动手拆砖，取下数块石砖后，大片黑色的泥土露出来。

原来这座石堡的墙壁做成了双层，两层坚实的石砖中间，填满了泥土。他赤手刨下一大片土块，黑乎乎的泥土中间，被他刨出了一张双目紧闭的人脸。

正是失踪的金凌！

金凌的脸没在土中，一露出来，空气陡然灌入口鼻，登时一阵猛咳吸气。

他见他还活着，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了吧。

金凌方才真是命悬一线，否则也不会被《问灵》捕捉到他即将离体的生魂。好在他被埋进墙壁里的时间不长，否则再拖一刻，就要活活窒息而死了。

我们忙着将他从墙壁里挖出来，谁知拔出萝卜带出泥，金凌上身出土的那一刻，他背上的长剑勾出了另一样东西。一条森森手臂！

我将金凌平放在地上，探他的脉象施治。

他则拿起避尘的剑鞘，顺着那条白骨臂在土里娴熟地戳戳刨刨。

避尘独白：“主人，我知道你宠他，可是你怎么能宠到让他用我来刨土？我可是个千年难寻的灵剑啊！太桑心了……”

只见他刨了一阵，一副完整的骷髅呈现在眼前。

这具骷髅和刚才的金凌一样，呈站立姿势被埋在墙壁里，惨白的骨头，漆黑的泥土，对比鲜明而刺目。他又在土里翻了翻，又拆了一旁的几块砖，一番搅动，果然在附近发现了第二具骨头架子。她倒不是站着的，骨架弯着腰。弯腰的原因，是因为她腿边还有第三具尸骨，是蹲着的。

他终于不再挖下去了。

求避尘的心理阴影面积。

金凌的心理独白：“含光君，你给魏无羡施灵力的时候，都是专注地看着他。如今，好不容易给我施一次灵力，居然不看着我，依然专注地看着他！我也很桑心……避尘，让我们一起桑心吧。”

于是，金铃头一次和避尘有了一种息息相通、同病相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