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正在失落与沮丧之时,温情的声音由远及近:“坐一会儿就好了?你当我是死的吗?”
一眼望去,温宁已恢复到正常状态,随着温情一同进来。他们的到来,消解了刚刚的冷场。
魏婴笑道:“你们怎么进来了?这么快就哭完了?”
温情道:“看我一会儿让你怎么哭!”
魏婴嗤笑道:“笑话!凭你?”
可是,当温情绕到他后面,突发一掌于他的背上,他便一口淤血吐了出来。然后,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温情道:“你好毒啊!”就晕了过去。
我赶忙扶住他,心里很是疑惑。温情应不会害他,为何这一掌如此之重?
难道是他身体原本就很单薄了?不禁甚是担忧。
可是,温情却笑道:“我还有更毒的呢!想见识一下吗?”说罢,举起三支长长的银针,放在魏婴眼前。
难道?魏婴是,是装的?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果然,他微微睁开眼睛,瞬间挣脱了我扶着他的手,吓得快速走到一旁:“免了,免了!我可不想尝试。”
温宁走上前,一脸惭愧地说:“魏公子,对不起。”
魏婴却再次故作轻松地说:“行了,你还真以为你那一拳能把我怎么样啊!”
我看着这一幕,如此温馨,竟有一些家的烟火气,让我有那么短暂的一闪而过的羡慕之情。
温情的医术我略有耳闻,定然会医治好他的伤。如此,我放心一些,担忧渐轻。
坐下来,当温宁端了一杯水给我的时候,魏婴问道:“等一下!怎么回事?怎么能给他喝清水呢?茶叶呢?”
温宁有些窘迫地说:“我刚刚问过了,没有茶叶。”
自从来到这里,只一眼,我就知道你们的生活状态,清水又何妨?可是你却道:“太不像话了,温宁。下次客人来必须要准……”
你还欢迎我再来吗?
刚刚,你没有打算再次疏离我吗?
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这句话说到一半竟再也说不下去了,落寞、遗憾,还有我分辨不出的感情,让他声音甚为低落:“也是啊,我们哪有什么客人。”
我的心,再一次痛到无法言说。
这么爱热闹的一个人,竟然被逼住在这个山上,不能像以往那般纵情于江湖,流连于酒肆,天南海北地夜猎。就圈在这样的群山当中,一定很孤单吧?
魏婴,魏婴,心中无数遍念着你的名字。虽然你就在眼前,可是为何我感觉如此遥远?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水都喝完,我徐徐跟着他走出伏魔洞,在门口站定。
魏婴,如果我留下了,陪着你,可好?
这里,便是《了愿》的由来。写到这里,我便想:如果,时光倒流,蓝湛再一次回到这一刻,真的留下来了,会怎样?——皓月君
如果有人来攻,我帮你挡;如果温宁失控,我帮你降;如果你想吃美食,我给你买。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给你弹清心音,奏洗华,还有属于我们的那一曲“忘羡”……
我陪着你一起在乱葬岗,可好?
可是,你却说:“走吧,我送你下山。”
没有一点留恋,没有一丝挽留。
我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的背影,最终,将这些想法强压下去,跟着你往山下走。
我从未想到,上山来的时候那么期待和激动,下山之时却如此痛苦与煎熬。我一路默默地跟着他,一言不发,因为心已痛到无法言语,不舍之情更为泛滥,从前都是我拖着你快速向前,而如今,我竟然觉得你的步履太快,我跟不上,也不想跟上。
魏婴,我不走了,可好?
我心混乱异常,我的脚沉重无比。
突然,你站定,对我说:“蓝湛,你刚才不是问我难道一直这样下去吗?其实我也一直想问,如果不这样,还能怎样?难道要弃诡道术法不修,交出阴虎符吗?这山上的人怎么办?让我放弃他们吗?我做不到。但我相信换了你,你也做不到。”
【皓月君旁白】
正因为魏婴如此了解和信任蓝湛,才能说出如此笃定之语。
而蓝湛,也确实值得他如此信任与欣赏。
再想一想之前江澄说的是什么?交出这些人,明哲保身,而且还言之凿凿,视为正解!
注定,江澄与魏婴和蓝湛不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境界之人。所以,即便没有蓝湛,江澄也依然留不住魏婴,他没有能力和资格留住魏婴,更无法与魏婴肩并肩。
唯有蓝湛。
我听着他的话,心痛不已。
我知他心中大义,我尊重他的选择。
只是,前路凶险且漫漫,如何度过?你,我,要如此正邪相隔吗?
魏婴又道:“有没有人能给我一条好走的阳关道,有没有一条就算不用诡道术法、不用阴虎符,也可以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好的人的路?”
如果有,我马上带着你去走!
如果有,我又何必如此煎熬,你又如此痛苦?
是这世道有问题?
是,这世界错了吧!
魏婴:“蓝湛,谢谢你。谢谢你今天可以陪我。也谢谢你告诉我师姐要成亲的消息。不过,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我也相信,我自己一定能控制得住。”
痛从中来,悲从中来。
我不禁闭上眼睛,若我不闭,只怕泪会落下来。
身体不紧颤抖,无语凝噎。
魏婴,怎么办?
如此让人心疼,痛入骨髓!
正在我痛到不能自已之时,阿苑抱着我的大腿,边摇边说:“哥哥,哥哥。哥哥今天不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如此可爱的小娃。
我看着他,我也想留下来陪你们吃饭,不止吃一顿,真的。
魏婴抱过阿苑:“阿苑,这个哥哥家里有饭吃,不留了。”
阿苑奶声奶气地说:“可是,阿苑偷听到一个秘密,他们说今天有很多好吃的。”
魏婴语气渐急,喊道:“阿苑!”
阿苑感受到魏婴严肃起来,便不敢再言语。
你扭头看我,我了然,咬紧牙根说了我非常不愿说出口的三个字:“我走了。”
然后,便迈步向前走去。
骄傲如他,哪怕我真的说出要留在这里,只怕他也会赶我出来。他如此为他人考虑和付出,怎能接受让我陪他一起在这里受人诟病?
只是,他不知,世间的那些人那些语,我从未在意过。遇到你以后,我更不会去在意。
可是,我在意的,从来只有一个你!
在意你的选择,在意你的感受,在意你的骄傲!
重重地走出几步,听到了你带着阿苑往回走的脚步声,我便停下,转身,再向你走去。
我是如此留恋你的身影,你的声音,哪怕多一句,多一眼也好。
阿苑问:“羡哥哥,有钱哥哥到底还会不会来啊?”:
魏婴:“什么有钱哥哥?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说着拿起我给他买的小玩具,举高逗着他不给他,直到他说“喜欢羡哥哥”,他才还给他。
阿苑再问:“羡哥哥,有钱哥哥到底还会不会来啊?”
这次魏婴蹲下来对他说:“应该不会了。”
阿苑:“为什么?”
魏婴:“不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啊!”
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我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走在阳关道的我,内心之痛,并不比走在独木桥上的你少半分。
你心中有大义,所言所行,坦坦荡荡,虽有孤独落寞和痛苦,再无其他;
而我,心中只有你。
除了你,除了心疼和痛苦,还有无休止的纠结、迷茫与挣扎。
回到云深不知处,深知我此一行,已触犯家规。
举着戒鞭跪于叔父门外,领罚。
叔父由始至终都没有出来,我也不知跪了多少时辰。
可是,我怎么会在意过了多少时辰?
今天的一幕幕的,反复在我的脑海中重演,时间流逝也毫无察觉。
只知道,当叔父弟子让我回去之时,我的膝下已有厚厚一层白雪,脚踩在这些雪花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在提醒我:我回来了,在姑苏,我,还活着。
魏婴,魏婴。
【魏婴独白】
魏婴送完蓝湛,温家人为了庆祝温宁回来,做了很多饭菜,四叔还特意给他酿的酒。
他喝多了,一碗接着一碗。温情看不过去,对他说该戒酒了。可是他却瞬间说道:“这又不是云深不知处,戒什么酒啊!”
然后,这句话就像闸门一样,从这一句后,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待我一字一句听完,泪水便止不住了。
“温情,你不知道,我和蓝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因为我带着天子笑,进到云深不知处,你是没有看见蓝湛那个表情,那个脸板的!”
“不过,姑苏的天子笑,是真好喝。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喝得到。……”
“我真没用,明明给师姐承诺办一个最风光的婚礼,可是,现在,却连婚礼也参加不了……我真没用……真没用……”
魏婴何尝舍得蓝湛?
魏婴何曾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坚强?
魏婴何曾不怀念过往?不想继续恣意天涯?……
他是选择了独木桥,但不意味着他不怀念阳光,不心痛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