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无声 第6章 为了诗和远方

狗运这东西，用时方恨少；不过周曼良，没这困扰。

就拿现在来说，后方有迈巴赫提速狂追，前方有绿皮车得加紧赶；任凭周曼良和胖卧龙瘦凤雏都是越野赛老手，体力和速度棒的不得了，但眼前情况着实不利。

没事，天生狗运旺的周曼良，很快被导向活路。

“胖子，车子是停在这方位的山脚下？”

周曼良的语气慢条斯理，一副准备玩大的感觉，看的胖子和小六心慌慌。

“良哥，你这么问，我感觉事情不简单。”

胖子的声音带着一点试探，但不多，更多是“不怕，我肉多”的胆识。

夜色中，周曼良轻声一笑，拿出手机照亮眼前那片树丛覆盖的下坡。

“胖子，你身上流着猎人血液，猎物才知道的路，你看这里有没有？”

凭藉周曼良那分明笃定的语气，小胖立刻蹲下观察，用起猎人独有的追踪本领，这边摸摸，那边闻闻。忽然，他发出中小额彩票的兴奋调调。

“良哥，这边的动物粪味很强，我们就往这走。”

这把一旁的小六吓坏了，自顾自地咕哝。

“踩着牛粪下山，也不是没干过，但头一回踩着不明动物的粪下山，我会谢。”

小六的碎念，大家都听得清楚，跟往常一样，没人搭理；底气十足的周曼良，敦促胖子行动。

“胖子你开路，提速。”

一行三人就这么滑溜梯似的，穿梭在不是人路的小径里，速度还贼快。要是越野赛的专业户看到这情形，肯定想知道他们仨穿哪种跑鞋，如此敏捷神速。

在迈巴赫以头文字D的速度奔到山脚下时，他们仨连同藏好的车已飙向连接火车站的省道。那种爽感，夹杂一丝丝劫后余生，五音不全的小六，情不自禁跟着车里的歌曲，放声鬼叫。

出来混，要还的。

此时的周家鸡飞狗跳，人神共愤，列祖列宗在地下慌成一片，就差拿周曼良的照片射飞镖。

飞镖，必须射。

傅周两家联姻是雍州百年一见的大事，周曼良这枚新娘，在新婚之夜偷跑，把新郎傅玖月晾在路边，人还不知去向。这件事，放在整个地球，都是很值钱的八卦；尤其，当眼界拓宽到傅周两家多年来的深仇大恨，这八卦更香了。

二十年前的雍州商圈，傅家实力看涨；根基扎在别州的周家，在雍州拥有两处大型的商业地产。在周家商业蓬勃的态势下，傅家投资这两处的地产。

未曾想，傅家突然遭遇资本巨鳄袭击，导致股票狂跌；几桩进行中的项目，毫无预警戛然而止。现金被卡死的傅家，决定从周家主导的商业地产撤资，周老爷子当时满口答应。

未曾想，临近几家银行的还款日，周老爷子远在摩洛哥，要求当面谈；傅玖月的爷爷、爸爸、伯父和堂兄，搭上私人飞机前往摩洛哥，打算到时兵分二路，分头寻找资本合作。

没想到飞机失事，只有堂兄免强活着。傅玖月那年十岁，在傅老夫人的教导下，他卧薪尝胆上千个日子。傅家所剩不多的血脉，把这笔帐全算到周家头上，周家也因此扛了“愧对傅家”的标签。

可想而知，本次“愧对傅家”的肇事者周曼良，在周家引起多大的风波；上至老爷子，下至波斯猫，全聚在客厅。率先开口的，自是周家默认的发言人，周老夫人。

“身家几百亿的傅玖月，当惯老大，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受气。没想到和我们周家联姻，竟让他尝到重磅窝囊气。哎呀！本来就有仇，这下，仇上仇，把人愁死。甫彦，你说，该怎么处理？”

雍容贵气的周老夫人，年轻时是明星，如今岁月老去，她虽越显富态，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艳风采。多年的豪门阔太积累，她的颐指气使，也磨练出咄咄逼人的姿态。

被周老夫人点名的周甫彦，原本眉头深锁的面容，陷入更深的黯淡。他思索片刻，缓缓抬头注视周老夫人。

“这个逆子！如此不为周家着想，她没资格当继承人。”

那口气那神情，义正严辞又铁面无私，狠狠击中在场时人的心。几个旁系的堂侄，目光写满捡漏，甚至露出浅浅的笑意，觉得自己离继承人大位不远了。

真是的，有周老夫人在，哪轮得到这几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堂侄捡漏？

“瞎说什么！曼曼可是咱们这支周家的独苗，周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看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周老夫人说出“唯一继承人”时，特别加重语气，深怕谁耳背，没听清楚。这纯纯多虑，在她很想剁人的目光下，谁敢露出听不清楚的心思？一轮目光巡视后，周老夫人的神情切换成护短模式。

“曼曼确实行事乖张，但商场如战场，乖张有必要。甫彦，你好好想想，她人会在哪里，好好跟她沟通，万事安抚。”

冲着周老夫人开口闭口都是“曼曼”，八成以为，周曼良是周老夫人的心头肉，被她捧在手心上疼着一天又一天。

以很宽松的标准来看，周曼良是周老夫人心头肉的神迹，发生在这半年。之前的每一年节庆生日，周老夫人连面都不肯见。按姚苏蓉的说法，画面是这样的。

“一看到她孙女的问安信，难受一整天；没看到她孙女的问安信，又一整天难受。”

身为周家儿媳，姚苏蓉在风华正茂时，嫁给二婚再娶的周甫彦。婚后的她无论是伺候公婆，陪周甫彦出席商业场合，尽是可圈可点。

多年来，她一直未能怀上，用尽科技也无果。这在豪门是大罪，即使医生背书她的生育力没问题，也挡不住周老夫人的各种奚落。直到拖着周甫彦进入不孕科，才知原来生不出孩子是周甫彦的问题。

“甫彦天生弱精，曼曼的妈是易孕体质。他们两人的结合，是列祖列宗上天下地拜托多少关系求来的。要不是您在他们结婚第三天，硬生生将他们拆散，曼曼肯定有弟弟妹妹，她也不用成为两家联姻的牺牲品，最后不顾一切的跑了。”

人间清醒的姚苏蓉，看不惯周老夫人的恣意妄为，也没忽略周老爷子的深沉谋算。

带着病容的周家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怀里的波斯猫跟他一样安静，看着周老夫人、周甫彦、姚苏蓉和堂侄等十人合演的“末日审判”，神色静默，读不出思绪。

“当然，没老爷子的旨意，您也没法推波助澜。归根究底，这是周家人咎由自取。”

面不改色码完这篇小作文，姚苏蓉的面容依旧温良恭俭让，完美展现周家媳妇的模板。要不是内力高强，娘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早被磨损。

老婆心里弯弯绕绕，身为人夫的周甫彦，纵使肾虚气弱，回应他妈的神色并不胆怯，免强称得上勇敢。

“曼曼肯定跑回茶山！清明后，茶山陆续做茶，曼曼这个茶痴，不会错过。明天，我去茶山走一趟，把她带回来。”

短短几句话，周甫彦把老父亲的骄傲浅浅带出，也打算把今天的末日审判草草结束。

不过，看戏的并不想散场。估计是时间还早，还有机会让洒狗血的情节出圈。

“堂哥，茶季至少一个月，傅玖月只给十天。满脑子都是茶的曼曼，万一，茶季后才下山，周氏集团就算挡得住傅玖月的资本攻击，也是伤筋动骨。就怕这家伙，后面又祭上其他招数。”

说话的是周甫彦的堂弟周甫仁，他的父亲是周老爷子的亲兄弟。周甫彦是独子，周老爷子为了让儿子日后经商有自己人，也就一并培养亲兄弟的几个儿子，让他们接受菁英教育。其中，周甫仁的学习成绩最好，商业成就最普通。

“堂叔这话在理。傅玖月黑心狠毒，想尽办法针对周氏集团。这次曼曼出走，把两家的裂口撕大，这个坑，要是没填好，他绝对乐于把大爷爷多年的心血，推进去活埋。”

根据周宇硕的社交帐号，“幽默风趣是我的胎记，周氏集团公关是我栖息的大树。”个人侧写这么亮，他的自我评论也吸睛：江湖、风月等修罗场资历近二十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基本的说话艺术。

确实有点功底，难怪几句废话，猛的激发周老夫人拍桌而起的脉冲。

“他敢！我周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么多年，明的暗的，周氏集团挺过多少袭击。傅玖月很清楚，他来狠的，彼此都没有好结果。伤敌一千，自伤八百。”

有些人，说话自带喜感。周老夫人每次的敌情分析，唱作具佳，把她自己感动得要命，更让在场的其他人感动到憋笑。

就拿自评说话艺术拿高分的周宇硕来说，周老夫人这顿敌情分析，把他逗的在心里撒花。

“大奶奶，要是大爷爷没有妳，他的日子多单调！凭妳这么唏哩糊涂的搅和，再有前景的项目，都能搞黄。只要妳不倒，周氏集团很快就会被妳玩倒。”

他这心声，可不是个人专属，在场的其他堂系亲属，也是喜闻乐见。

妈宝周甫彦，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妈搅浑一池水，几个堂兄弟和堂侄拍手叫好。说到底，她的亲爸周老爷子对亲妈的表现，都没表示差评，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只能一旁凉快去。

话虽如此，血浓于水这种教科书语言，甩出来还是有份量的。周甫彦暗吸一口气，摆出高知文人的腔调。

“曼曼心怀诗和远方，对她来说，远方的茶季是诗是承诺。这性子，和老爷子一模一样，必然也是知轻重、拎得清，能做出对周式集团最好的决定。更何况，她有个明事理的外公，不会让曼曼任性。”

孙女和爷爷的性子复制粘贴，这大旗一举高，谁还敢张口就来，数落周曼良？周甫彦成功堵住那几个堂兄弟堂侄的嘴。说的也是，这群共握有周氏集团百分之三股份的堂系亲戚，哪来的自信吆喝？

只不过，那位外公当真那么明理？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奔波，周曼良昨晚外带的肉夹馍和烧烤，成为胖子和小六的闭麦神器；两人光速吃完，欢快睡死。

看着胖子和小六进入静音（睡死）模式，周曼良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画起傅周两家横跨二十年的恩怨图。

“曼曼，周家和傅家联姻，无非以妳补偿傅家。”

傅周联姻前几天，外公视讯时，吐出这句重磅。

“补偿傅家？爷爷赠与我十亿，难不成是透过我，递上这笔钱向傅家赔礼？”

一脸疑惑的周曼良，声音是大写的不解。

“十亿要是能补偿，好办。如今的傅家，身价好几百亿，和各界一把手感情好，把周家当蚂蚱掐，易如反掌。这几年，你爷爷的商业地产，一家不如一家；除了眼光不好，也跟傅家的商业地产快速崛起有关，周家的其他产业，也被傅家的联盟截断。”

口条清晰、声音好听、充满感情，外公的姿色如此好，没去电台当说书人，可惜了。周曼良为外公出色的口条骄傲，顺便练一练推理。

“外公，听起来这是一部复仇史。周家当年拖延资金，让傅家的主心骨，全被空难埋了。这个仇，不小，确实得踩周家两脚；但爷爷这时把我嫁给傅玖月，岂不是让我去当牛马，任人宰割？感觉，爷爷很心虚，他干的破事，肯定不只是拖延资金。

鼓掌声从视讯里传来，外公满意地咧嘴比赞。

“妳喝的千年古树茶，全补脑，这笔钱没白花。当年，妳爷爷不是拖延资金，是背信忘义。资本巨鳄给的诱惑巨香，承诺帮你爷爷打造几十处的商业地产。妳爷爷那一辈的生意人，没见过这手笔，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墙没有不透风的，这个秘密吹进傅玖月耳里。”

顿时，周曼良所剩不多的礼教裂成两半，眼神冷冽如春寒。

“周家拿我祭旗，成，他们沾亲带故，绝地逢生；不成，就用十亿赔罪，新仇旧恨一笔勾消。这算盘打的真响！”

外公还来不及反应，周曼良眼神一转，立刻看向正好出现在镜头里的精神小妹。

“抓马，妳不去当八卦博主可惜了。周家这么深的黑历史，都被妳挖出来，相信秦始皇的陵墓妳也能找出来。”

被周曼良表扬的抓马，小脸绯红，一看就是个不爱和社会打交道的社恐。

“我，还真知道。”

抓马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但周曼良还是听见了。她，瞪大眼睛。

经过两次换车，周曼良带着小六和胖子，终于回到茶山。等着她的，正是被夸明理的外公。

“曼曼啊！妳这一跑，不仅跑出人生新高度，还可能带动整个村的GDP。”

外公穿着白色的背心汗衫，坐在门廊前的摇椅，边砌茶边唠嗑；当然，少不了一把瓜子和花生。

“外公，破坏是为了建设，过几天我再刷个人生新高度给您瞧瞧。至于村里的GDP，我年纪小，背不动。”

卸下背包的周曼良，就着近处浓墨淡彩的山峦，把外公泡的茶一口闷。外公也不是省油的灯，随即换茶。

“茶，带有神秘的东方力量，历经十几个小时的细火慢熬，厚积薄发，最适合暗夜偷跑、回村做茶的手艺人。”

放在小茶桌上的，是外公熬了十几个小时的浓茶；这壶浓茶，从周曼良坐上绿皮、发讯息给外公那一刻，就在炭火炉上慢慢的熬。

“这碗茶饱含的情怀，周家丰盛的餐桌上倒是没见过。”

对着云彩浅浅一笑的周曼良，不能说颜值出众，只能说光彩夺目。

“呵呵～正是情怀的稀缺，让城里人梦寐以求又求之不得。妳在新婚之夜，跳上绿皮跑回家只为了做茶，在傅家为首的富豪圈是头条。那个利来利往的圈子，只有为钱两肋插刀，从没听过为了做茶抛弃财富。这下子，村子做的茶，富豪人人追，泼天的富贵总算等到了。”

慢条斯理的语气，透出外公的底气。但凡是个人听到这段话，都不会相信外公只是茶农。跟着外公长大的周曼良，清楚这一切，她到淡定。

“外公，难不成城里人以为我是为了诗和远方，暗夜偷跑回茶山？”

[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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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为了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