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清晨（星际） 第17章 Chapter 17 羡慕

清冽的循环空气带着星港特有的金属与清洁剂气味。杜野站在光洁如镜的通道地板上，挺直了脊背，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几步之遥的墨云澜身上。

一个月未见，杜野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还残留着医疗舱消毒水的味道，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饱满。她痊愈了，更重要的是，她回到了墨云澜身边。廊桥的落地窗外停泊着她们即将搭乘的、流线型的“信天翁”级高速穿梭舰。而不远处的墨云澜并未向往常工作时穿着那身深灰色的文职将官常服，而是换上了一套相对低调的军官制式夹克。

这套夹克同样是沉稳的深灰色，但剪裁更为修身利落也没有设计用于佩戴军衔的肩袢，少了几分军装的硬朗，倒是多了几分干练与从容。

处于舒适性考虑，夹克面料是相对柔软的高级混纺材质，因而少见地勾勒出了墨云澜身上属于Omega的优美曲线。然而，这并未减少她身上军人特有的那种庄严感，左胸上方那一排排、密密麻麻、色彩斑斓的资历章，是墨云澜戎马生涯最浓缩、最辉煌的勋章墙：

最上方是象征最高军事学府狼居胥军事战略学院“金顶徽章”的暗金底纹章；下方紧跟由服役部队授予的荣誉略章：代表空天战机部队的“龙吟勋章”略章、代表星舰部队的“银河勋章”略章；再往下，是代表个人卓越功勋的略章：在重大战役中英勇作战的“辉光勋章”略章、战略制定与指挥才能的“金十字勋章”略章，以及象征着最高级别集体和个人荣誉的、底色深邃如宇宙的联盟“金星英雄勋章”略章。而最下方那几枚标识着服役时间和军阶等级的几枚微不足道的略章，成了这一段段跨越星海、历经血火的传奇故事的注脚，。

阳光透过巨大的星港穹顶洒落，恰好映照在这片小小的“荣誉星图”上，那些珐琅徽章折射出内敛而璀璨的光芒，无声地宣告着佩戴者绝非等闲文职，而是一位功勋彪炳、足以令星辰失色的战将。

墨云澜正看着手腕上的微型光屏，确认最后的行程安排。当杜野走近时，她抬起了头。

墨云澜的脸上却并不是往常冰封一般的严肃神情，而是带着一种杜野几乎从未见过、并非刻意放松的，而是一种真正由内而外的、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轻松与愉悦。审计风暴已经过去，那些寄生在后勤部的跗骨之蛆被彻底清晰，此刻前往凤凰星述职，更像是一次阶段性的总结与短暂的休整。

“杜野，”墨云澜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战场上那种冰棱般的冷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清晰，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行程安排已经同步到你的终端。”

“是，少将！已确认完毕！”杜野立刻挺胸回应，声音洪亮，带着重返岗位的激动。

墨云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杜野，确认她行动无碍，气色恢复良好，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微光。她继续说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聊起一个熟悉的地方：

“下午我向李元帅述职，估计时间不会太短，你不必一直等在总部。”她顿了顿，补充道，那轻松的语气让杜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带着一种安排私人行程的随意感：

“凤凰星首府‘梧桐市’很值得转转。玄武区的联盟历史博物馆藏品丰富，朱雀三区的老巷子里很有多特色小吃……” 她甚至微微侧头，像是在回忆什么，补充道，“对了，n那边有家叫‘老崔记’的烤鸭卷饼，开了快一百年，味道很正宗。你可以去尝尝。”

杜野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眼前侃侃而谈、向她推荐景点和美食的墨云澜少将，感觉像是在看一个平行世界的投影。那个永远冰封、眼神锐利如刀、每一秒都仿佛在思考战略部署的墨将军，此刻竟然在跟她聊……烤鸭卷饼？这种巨大的反差带来的陌生感，甚至让她一时忘了回应。

但这份“陌生”带来的不是疏离，而是一种巨大的、近乎受宠若惊的欣喜！少将这是在……关心她？甚至愿意分享一点生活化的信息？杜野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脸上努力维持着下属应有的恭敬表情，但眼底的光彩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是…是，长官！”杜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属下…会酌情安排。” 她不敢说“一定去吃”，但那份期待已经写在了亮晶晶的眼神里。

墨云澜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话似乎比平时多了些。她轻咳一声，瞬间收敛了那外露的轻松，重新恢复了指挥官应有的沉稳，但眉宇间那份紧绷的线条确实柔和了不少。她最后看了一眼时间，下达了简洁的指令：

“准备登舰吧，杜少尉。”

“是！长官！” 杜野响亮地回答，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快步跟上墨云澜挺拔的背影，走向那艘“信天翁”级穿梭舰，脚步轻快。

……

凤凰星·梧桐市·傍晚

夕阳为梧桐市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杜野驾驶着低调的军用悬浮车，平稳地停在联盟武装部队总司令部那宏伟而森严的侧门外。她刚刚结束了对这座传奇城市的探索，联盟历史博物馆的浩瀚让她震撼，朱雀三区老巷的烟火气让她放松，而“老崔记”烤鸭卷饼的滋味也确实如少将所说，皮脆肉嫩，酱香浓郁，让她暂时忘却了其他。只是，这份轻松在收到墨云澜消息的那一刻，便被一种更强烈的期待和隐隐的紧张取代。

光屏闪烁，简洁的信息：

【墨云澜少将：述职结束。门口接我。】

杜野立刻回复确认，将车滑入指定位置。片刻后，那抹熟悉的、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侧门。墨云澜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制式夹克，胸前的资历章在夕阳下折射着内敛的光华。她的神情恢复了工作时的沉静，但眉宇间那份在星港时曾显露的轻松并未完全消失，似乎与李元帅的谈话还算顺利。

“少将！”杜野迅速下车，为墨云澜拉开后座车门，动作标准利落。

“嗯。”墨云澜坐进车内，一股清冽沉稳的白茶信息素气息随之弥漫开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松弛。“辛苦了。”

“职责所在，少将。”杜野坐回驾驶位，启动悬浮车，汇入傍晚的车流。她透过后视镜小心观察着墨云澜的神色，斟酌着开口：“少将，晚餐您有什么安排？是否需要属下预订餐厅？”她心里盘算着凤凰星几家评价极高的私厨。

墨云澜的目光投向车窗外流动的城市灯火，沉默了几秒，才以一种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日常公事的口吻说道：“不必了。今晚我要回一趟‘藏山庄园‘。”

藏山庄园——联盟星舰部队总司令、四星上将墨狄秋的府邸，也就是墨云澜父亲的家

杜野操作控制屏的手指微微一顿，但声音依旧平稳：“是，少将。那直接送您到墨总司令官邸吗？”

“嗯。”墨云澜应了一声，随即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像一颗投入杜野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先顺路去‘星海学园’接千行放学。”

墨千行。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杜野一下。她当然知道墨云澜少将和前妻秦康有一个女儿，这在军队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墨云澜用如此自然的日常口吻提起是另一回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微酸的涩意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泛起，迅速弥漫开来。杜野操作悬浮车中控屏幕的手微微停顿了以下，戳在屏幕上的末端指节微微泛白。她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甚至强迫自己的嘴角保持一个恭敬的弧度，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不敢再去看后视镜。她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制在心底深处，如同最优秀的士兵执行潜伏任务，不泄露一丝气息。所幸，车厢内光线昏暗，墨云澜的目光也投向窗外，似乎并未察觉到副驾驶座上这位年轻Alpha勤务官内心深处正翻涌着带着酸涩意味的惊涛骇浪。

“是，少将。已设定导航至星海学园。”杜野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甚至比平时更刻板了一分。

悬浮车无声地滑向梧桐市著名的精英学府——星海学园。到达时，正值放学高峰。校门口停满了各式悬浮车，穿着精致校服的孩子们在家长或管家的陪同下鱼贯而出，空气中充满了孩童的嬉闹声和悬浮车引擎的低鸣。

墨云澜让杜野将车停在稍远一些的路边树下。她推门下车，深灰色的背影在渐暗的天色中依旧挺拔，但步伐却比平时少了几分战场上的雷厉风行，多了几分倦鸟归巢般的松弛感。

杜野也下了车，安静地站在车旁，像一个尽职的护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墨云澜的背影，看向那修缮气派的校门口。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归巢的雀鸟，背着一个几乎有她半个身子大的、印着卡通星舰图案的淡蓝色书包，从一群孩子中冲了出来。她有着柔软微卷的黑发，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像极了墨云澜，此刻正亮晶晶地四处张望。当她的目光捕捉到墨云澜的身影时，脸上瞬间绽放开无比灿烂的笑容，脆生生地大喊：

“妈妈——！”

这一声呼唤，像带着魔力，瞬间融化了墨云澜周身最后一丝属于“少将”的冷硬。

杜野清晰地看到，墨云澜一直紧绷着的下颌线条彻底柔和下来，冰封的眼眸如同春雪初融的湖面，荡漾开足以溺毙一切的温柔。她甚至微微弯下了腰，朝着那个飞奔而来的小身影张开了双臂。

“千行。” 墨云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杜野从未听过的、仿佛能包裹一切柔软事物的暖意。

小女孩墨千行像颗小炮弹一样撞进墨云澜怀里。墨云澜稳稳地接住她，动作熟练而充满保护欲。她一手自然地接过女儿沉重的书包，另一只手则紧紧环抱着女儿小小的身体，甚至微微掂了掂，低头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女儿柔软的发顶。那瞬间，墨云澜脸上绽放的笑容，纯粹、温暖、毫无保留，仿佛卸下了所有身份的重担，仅仅是一个见到心爱孩子的母亲。

“今天在学校乖不乖？”墨云澜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一边问，一边仔细地替女儿整理着跑乱了的衣领和头发。那份细致和耐心，与她下达作战指令时的果决判若两人。

“乖！老师还表扬我了呢！”墨千行骄傲地仰着小脸，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事情。墨云澜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杜野将自己努力地隐藏在树影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浓烈的、名为家的温馨感，那母女之间毫无隔阂的亲密，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彻底隔绝在外。一股巨大的羡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这种温情是她从未体验过、也永远无法拥有的、来自血脉的温暖与归属感。她从小在寂静星的福利院长大，连名字都是院长起的，“家”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冰冷的名词。

她看着墨千行依赖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墨云澜侧脸上是杜野从未见过的、毫不设防的温柔……杜野的喉头有些发紧，一股混杂着羡慕、酸涩和更深沉爱慕的情绪在胸腔里无声地翻腾。她只能用力地抿紧嘴唇，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不让一丝一毫泄露出来。她甚至微微侧过身，假装在检查车身，避开了那让她心头发烫的画面。

然而，就在杜野微微侧身、试图掩饰自己过于专注的目光时，抱着女儿的墨云澜，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树影下那个显得有些孤寂的身影。她看到了杜野眼中一闪而逝的、浓得化不开的羡慕，以及那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的、一丝属于流浪者的酸楚。

墨云澜抱着女儿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下，那双刚刚还盛满温柔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只是抱着千行，坐上了悬浮车，脸上的温柔笑意在面对杜野时，已自然地收敛了几分，恢复了作为长官的沉静。

“杜野，去藏山庄园。”墨云澜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晰，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是，将军。”杜野立刻拉开车门，声音平稳，目光低垂，恭敬地避开与墨云澜和千行的直接接触。她将所有翻涌的心绪都锁进了名为“勤务官”的躯壳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温馨的夜色。车厢内，墨千行好奇地打量着前面开车的杜野。墨云澜轻轻拍了拍女儿，示意她安静坐好。杜野专注地驾驶着车辆，驶向那个掌握着联盟核心权力家族的方向。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悬浮引擎的轻鸣。墨云澜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上，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城市的灯火，也映着刚才树影下那双充满羡慕的眼睛。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怀里的女儿搂得更紧了些，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这份她所拥有的、同时也是杜野永远缺失的温暖。而杜野，则在后视镜的倒影里，贪婪地、小心翼翼地捕捉着墨云澜偶尔流露的、那冷酷外表下惊鸿一瞥的柔情，年轻Alpha将那份潜藏的爱慕，更深地埋进心底的土壤，等待着或许永远等不到的破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