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广播冰冷的倒计时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宴会厅内每一个人的神经。最后的拥抱被用力收紧,最后的叮咛带着哽咽,离别的潮水汹涌地漫过每一个角落。
邵青羽拥抱了父母。母亲的眼眶泛红,父亲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那句沉甸甸的“平安回来”。她松开怀抱,脸上挂着舰长应有的沉稳笑容,试图驱散萦绕在父母心头的担忧。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走向那早已成为肌肉记忆的熟悉舷梯时,一种陌生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住了她的脚踝。
怅然若失。
这个词从未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过。她的老师曾评价她是天生的战士,血管里流淌着的是燃烧的星尘,只要号角响起,便能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
可此刻,在这喧嚣的离别背景音中,邵青羽却觉得自己的双脚如同灌了铅。那道象征着责任与荣耀的舷梯入口,第一次让她感到了迟疑。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那道身影——凌弋星。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寻找,只是安静地站在宴会厅边缘一根巨大的承重柱旁,身姿笔挺,如同她身上那套一丝不苟的治安团暗红色常服。她的目光,穿越了人群的缝隙,带着近乎执拗的精准,落在了邵青羽身上。
那双总是明亮锐利、仿佛盛着星辰大海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一种邵青羽极少在她身上看到的东西——期待。一种小心翼翼却又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纯粹的期待。
按照她们现在这不清不楚、不上不下的关系,按照邵青羽一贯“快刀斩乱麻”的行事作风,此刻最“正确”、最符合她“邵舰长”身份的选择,是彻底无视掉这双直直望向自己的视线。她应该挺直脊梁,如同无数次那样,第一个踏上舷梯,用最坚定的背影宣告征程的开始。
理性在脑中清晰地划出这条路径。
然而,当邵青羽真正迈开脚步时,她的身体却背叛了理智。脚步的方向,在离舷梯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
她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径直走到了凌弋星面前。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喧嚣的背景音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凌弋星似乎没料到邵青羽会真的走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几乎要溢出来的光芒取代。她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份让她心跳加速的沉默:
“那个……咳……”她的声音失去了平时的爽朗,因为紧张而绷紧,“照顾好自己啊……别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多给新人机会……也别……太拼了……”
话说到后面,凌弋星自己都恨不得咬掉舌头。大爷的!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叽叽歪歪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可那些婆婆妈妈的叮嘱,就是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溜了出来。
更让她意外的是,邵青羽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一句“知道了,啰嗦”或者一个白眼打断她。她只是安静地听着,那双总是透着果断坚毅的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地盯着凌弋星,里面翻涌着太多沉重、复杂的情绪,凌弋星一时无法完全读懂。
“邵青羽……”凌弋星被她看得心头发紧,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点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嫌我啰嗦了?”
“没有!”邵青羽立刻摇头否认,声音没有了往日的锋利和洪亮,反而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直视着凌弋星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睛:
“抱歉,凌弋星。”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字字清晰,“关于我们俩……我确实……没有考虑好。”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剖析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你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她的眼神带着请求,更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等这次长航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她似乎怕凌弋星误会,又急忙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当然……我不是要你等我……”
“我等你!”
邵青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弋星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了。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里,所有的复杂情绪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澄澈而坚定的光芒。凌弋星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读懂了邵青羽眼中所有的挣扎和沉重。她甚至怕邵青羽没听清,又向前微微倾身,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等你回来,给我答案。邵青羽。”
不是“邵舰长”,而是“邵青羽”。
这声呼唤,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邵青羽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那片刻的茫然和沉重。她看着凌弋星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 声音虽轻,却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就在这时——
【苍鸾号全体舰员,请立刻登舰!重复,请立刻登舰!】
智能广播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如同最后的通牒。
凌弋星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她抬手,正了正头上那顶象征着治安团威严的军帽,动作一丝不苟。接着,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暗红色常服的衣领、肩章、腰带、下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军人特有的庄重。
然后,她面向邵青羽,右手并指如刀,带着破风的锐响,稳稳地抬至太阳穴,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暗红色的制服衬得她身姿挺拔如标枪,眼神锐利而坚定:
“祝你们一切顺利!邵舰长,保重!”
邵青羽心头一震,所有的儿女情长瞬间被压下。她同样挺直腰板,如同出鞘的利剑,右手抬起,回以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有力:
“你也保重!凌上校!”
礼毕。
两人错身。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拖泥带水的告别。
邵青羽转过身,脸上的犹豫和沉重尽数收敛,重新变回那个杀伐果决、一往无前的苍鸾号舰长。她身姿挺拔如松,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不再回头,径直走向宴会厅的出口,走向那道通往星舰心脏的舷梯。深蓝色的军官人流如同潮水般在她身后汇聚,她很快便融入其中,成为这片深蓝海洋中引领方向的航标。
凌弋星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即将消失在出口处的、无比熟悉的背影。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喉咙,她想开口喊她,想再叫一声“邵青羽”……但最终,她也只是张了张嘴,喉咙滚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呼唤和不舍,都化作了无声的凝视,烙印在心底。
……
不久,巨大的太空港内,所有送行人员已被引导至安全区域。深蓝色的洪流已全部汇入那艘蛰伏在巨型泊位上的钢铁巨兽——苍鸾号。
舰桥指挥席,邵青羽身姿笔挺如标枪,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巨大的全息指挥屏。她拿起通讯器,声音沉稳有力,传遍全舰每一个角落:
“苍鸾号全体注意,我是舰长邵青羽。最后登舰程序确认完毕。各部门,汇报状态!”
“引擎组就绪!”
“武控系统就绪!”
“导航定位就绪!”
“护盾力场稳定!”
“生命维持系统运行正常!”
……
一连串清晰洪亮的“就绪”声在通讯频道中响起。
“启动程序确认完毕!”邵青羽的声音带着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地勤指挥塔,苍鸾号请求离港。”
【地勤指挥塔收到。泊位锁定解除,牵引光束断开。苍鸾号,祝航程顺利!】
“收到。苍鸾号,启航!”
随着邵青羽一声令下,低沉而雄浑的引擎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从苍鸾号舰艉那两组堪比小型星舰的巨大曲率引擎喷口中轰然爆发!幽蓝色的能量洪流瞬间喷涌而出,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下划出两道耀眼夺目的光轨!
巨大的舰体开始缓缓移动,挣脱了泊位的束缚,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钢铁神鸟。舰体表面覆盖的玄色特种合金装甲在太空港的强光下泛着冰冷而内敛的金属光泽,精密排列的菱形能量格栅闪烁着幽蓝的流光,舰艏尖锐如矛,两侧巨大的可变形炮塔阵列虽处于收束状态,但黑洞洞的炮口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太空港巨大的观景平台上,送行的人群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他们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帽子和终端上的应急光源。无数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摇曳,汇成一片无声的、饱含泪水与祝福的星河。父母寻找着子女的身影,伴侣努力辨认着爱人,孩子哭喊着爸爸/妈妈……离别的愁绪与无言的壮烈交织在一起。
苍鸾号的官兵们,整齐地列队于面向太空港一侧的开放式甲板上。他们整齐划一的摘下军帽,高高举起,用星舰部队的传统向着那片渺小而温暖的灯海,致以告别!
深蓝色的军装连成一片,军帽在手中挥动,如同起伏的、沉默的深蓝波涛,回应着来自大地的呼唤与期盼。
星舰缓缓加速,巨大的身躯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下显得愈发宏伟而孤独。引擎喷口的幽蓝光焰越来越亮,越来越长,如同两条燃烧的星河,推动着这艘承载着无数希望与使命的钢铁堡垒,坚定地驶离太空港温暖的港湾,义无反顾地投向那片浩瀚无垠的星海。
巨大的舰影渐渐缩小,最终化作一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星辰,融入那亘古不变的、璀璨而冰冷的银河背景之中。唯有引擎留下的光轨残影,如同两道深深刻在虚空中的泪痕,久久不散,诉说着离别的不舍与征途的磅礴。
长航的具体内容就不在这里写了,因为主要讲得是邵青羽和凌弋星,她们俩的故事我会在《迟光》(暂时叫这个名字)仔细讲讲,大致就是开朗毒舌搞暗恋×玩世不恭打直球![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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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Chapter 130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