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放的心跳重得发昏。
鼓噪了一晚上。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了房间。
关了门,关了灯,芒果花的香气从窗缝里溜进来。
熏得人也昏昏沉沉。
他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春季的夜晚潮湿,黏腻。
失眠。
清醒得过分。
三罐啤酒怎么能醉人?
邹放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啤酒而醉过。
孟年醉了吗?
邹放怀疑孟年在装醉,故意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勾引他暴露自己的狼狈。
是喜欢吗?
孟年说的那些话是喜欢的意思吗?
是在说喜欢他吗?
什么叫,见到他很高兴?
邹放在朦胧的漆黑里突然睁大眼睛。
心脏实在跳得失了控。
胸腔是被一团巨大的湿棉花填满,呼吸都变得困难。
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是喜欢吗?”邹放掀开沉重的被子,遣散躁动不安的热量。
深夜里连虫鸣都寂寂,心跳被闷在胸腔里听不见声音。
心脏拼命地跳动,喉管拼命地吸入空气。
难受得像是突然增长了五百斤的重量,不然,怎么会连呼吸和行动都变得那么困难。
26年。
虚一岁,27年。
虚几岁,而立之年。
邹放在最近最多的感受是茫然。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些什么。
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是和孟年在一起吃喝旅游时感受到的好奇和快乐,还是那时不时就会突击出来席卷心脏的担心和恐慌?
有或者没有。
没有或者有。
26年,一片虚无。
和孟年认识又分开,一起笑又一起吵,一片虚无。
春夜一片虚无。
琢磨什么又想不出个答案的时候,胸腔里打了死结,脑海里是一片虚无。
随便伸出手,抓到的都是一片空落落。
邹放在房间里睁开眼,稍微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窗外微弱的灯光中试图转头去望。
什么也没有看见。
只有暗香浮动,若隐若现。
邹放伸出手摸索到床头柜的眼镜。
戴上和不戴上也都是一片黑,轻微的散光在黑夜里有了眼镜加持也仍然是无法集中于焦点。
邹放坐起来,望到窗边。
窗外一片黑暗。
虫,鸟,芒果树,竹林……什么都隐在夜幕。
邹放想到,孟年就在他身后的房间。
虚无的世界里好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标点。
他失眠的源头。
他情绪失控的原因。
欣喜,愉悦,好奇,失望,苦涩,烦躁,快乐和悲伤,邹放都在孟年身上品味过。
邹放想到孟年。
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
爱是快乐的,那么邹放想靠近。
爱是不快乐的,那么邹放就想远离。
爱怎么能像一颗钉子一样会刺伤人呢?
为什么这颗钉子不是拿来保护他的利器呢?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不可以呢?
可不可以就把孟年那句话当做是表白?
可不可以哪怕孟年不愿意,都把孟年绑在身边再说?
可不可以嚼碎那些猜疑和试探,先要来一个吻再说?
邹放的心跳以另外一种规律慢慢鼓噪起来。
疲倦的神经兴奋地跳动着。
邹放又在床边坐了好久,天色慢慢亮起,晨曦如涨潮般淹没了屋子。
天亮了。
刷牙。
洗漱。
膝盖撞到床尾也无知无觉,仿佛一切都只是对他想要做的事情的鼓励。
打开自己的房门。
扭开孟年房间的门锁——孟年的房间关了门但没有上锁。
孟年还在睡着。
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呢?
邹放心里就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孟年一只手搭在枕头边。
他就穿着短袖睡觉。
被邹放咬过的那只手手腕已经没有了痕迹。
果然还是咬得太轻了。
“孟年。”邹放坐到孟年床边。
孟年没有一点儿转醒的迹象。
等待。
等待。
等待得越久,心灵就越是痛苦。
苦苦要求自己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已经忍受过痛苦了。
已经知道自己没法无动于衷了。
现在邹放下定决心去做自己想做的。
“孟年。”邹放用手圈住孟年那只手的手腕。
他看起来很清醒,也以为自己很清醒。
而人有时候在不那么清醒的时候往往能误打误撞地做对些事情。
孟年的好睡眠被打扰,放松自然的眉头蹙起,鼻梁也泛起了褶皱。
“起来,告诉我,”邹放拉着孟年的手,“你昨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未代谢完的酒精还在孟年身上发挥着最后的效果。
孟年想睡觉,意识都还没苏醒,听不懂邹放的问题也没法回应。
鼻腔里胡混地发出了些声音,潜意识里只想抽回手,翻个身,继续睡。
手腕却被邹放抓紧。
略有些长了的凌乱的头发遮不住孟年的眉眼。
想睡又没法睡,烦躁。
紧闭的眼睛反而比习惯了不如意的平淡表情生动。
微小的抗拒性动作仿佛一个浪潮推动了邹放的情绪波动。
“你喜欢我吗?”邹放听得到自己着急起来的呼吸。
“什么?”孟年从喉间滚动出低哑的音色。
孟年家里从来没有养过猫猫狗狗,现在倒是体会了一把睡得正好被宠物拱醒的感觉。
“我喜欢你。”邹放喉间发紧,急促的心跳犹如一把火,越烧越旺,那么多年的紧张和犹豫此刻已经不再想尝了,他想让孟年知道,“我喜欢你。”
邹放又说了一次。
邹放的表白像细雨,一块乌云飘过,一阵微风拂过,一层薄薄的雨降临在孟年身上。
淋湿了衣服,淋湿了头发,到湿润了皮肤和嘴唇,才发觉雨下下来了。
从湿润的空气之中拂过来细密的雨滴,它们是由炽热的感情、酝酿过的冲动和久久克制后的放纵组成的。
孟年从耳边听到了声音,先苏醒的却是被抓握住的触感。
皮肤上一阵颤栗,麻痹了心脏,然后才模模糊糊地传到大脑。
听见了,又极意外。
邹放抓着孟年的手腕又咬,叼着一点儿皮肉轻咬。
很轻的力度。
细微的模模糊糊的钝痛,慢慢变深。
孟年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应,震惊从四面八方靠近过来包围住他。
“干……干什么?”孟年试图睁开眼却不怎么能睁开,想试图弄清现状也不太能搞明白。
邹放低着头抬眼看他一眼,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有点儿勾人的意味。
手腕上被咬住的地方随着邹放松了力度,痛觉慢慢消散,接着感觉那地方被什么温润的湿漉漉的东西舔过。
孟年心里起了一层毛毛的痒意,像是被火接近了,嗓子冒干,眼睛也莫名有种被烧干的旱涩。
孟年的心跳跳得很快了。
他的心里忙着醒过来,那种忽疼忽痒的微妙触碰晃了他的神思。
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张着嘴,想说什么,想来想去,说不出声。
邹放握着他的手腕往上又咬了一口。
尖锐的疼痛在一秒钟到达苦楚的巅峰,此后是绵长的消散过程。
那苦楚像是海浪一样一层一层涌过来,又像是海浪一样一层一层消退下去。
一层,追着一层。
邹放不知疲倦地咬着他。
孟年想收回手,但那反抗的力度轻得反而像是纵容的共犯。
“搞什么啊?”孟年的声音哑到自己都难以置信。
像面临大火却忘了后退的人。
他怔愣到让他自己甚至怀疑哪怕现在邹放把他肉咬下来一口,他都不会反抗。
“孟年,你昨天晚上说见到我很高兴。”邹放隔着衣料咬到孟年肩膀。
他在孟年手指到肩膀的每一口都是刚咬下去就松了力度,在孟年的皮肤上甚至都留不下一点儿红痕,只有一点儿带着薄荷香味的水迹。
但是孟年感受到的每一口都那么疼。
疼痛,堆叠着疼痛。
疼痛的末梢却带着鼓噪心脏的兴奋剂,孟年像是习惯了生命中从小到大那些他无能为力的痛苦一样忽视邹放给他的每一次浅咬。
孟年在模糊了的记忆里寻找昨晚的回忆:“我昨晚说了这句话吗?”
或许是有的。
也确实是高兴。
和邹放吵架都挺有趣的。
可现在,一个又一个问号先充满他的脑袋:“你咬我干嘛?”
邹放把长长短短的话语置于牙齿之间,咬到孟年侧颈。
孟年颈间脉搏猛烈地跳动着,感受到只有邹放能带给他的全然陌生的情绪。
“你这半年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孟年的每一个感官都像是被邹放入侵彻底,呼吸在芒果花香味中迷乱,总觉得这个清晨像错觉。
像《聊斋》里人类被妖怪蛊惑的某个场景。
邹放温和又专注,一句问话一句表白间插着不断地向他投掷过来,可怜孟年一个二十多年一心只会笑狗血爱情剧情荒谬俗套的小子实在招架不来这样的手段。
孟年在一团乱麻中挣扎着。
他把手指插进邹放的头发中,是想抓住邹放脑袋把人拉起来,最后手落在上面却只类似于抚摸。
牙齿和皮肤纠缠,手指和发丝绞绕。
邹放在孟年侧颈停留了很久,叼着那一点儿皮肤像小狗一样咬了又咬,终于在孟年皮肤上留下第一个红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把身体大半都压在孟年身上,迫得孟年半挨在床头接受他的亲近。
他既想和孟年表白,又想听到孟年的表白。
咬人的实际上和被咬的一样混乱。
“我还是很喜欢你,”邹放在孟年耳垂上咬了一口,低声低语地说,“我想亲你,你想亲我吗?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孟年耳朵裹挟了心脏一起嗡鸣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很喜欢你。”邹放用鼻尖往孟年侧脸上蹭了蹭,陈白自己的爱意仿佛是使他赤身**般极羞耻,耳尖染了清浅的红,嘴上咬着孟年脸颊。
孟年的脸颊也红,他抓着邹放发丝的手猛地收紧了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邹放就隔了半身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邹放两臂圈在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抬着手的姿势相当于回抱住了邹放。
邹放被他手上的力道扯得终于和他分开些,一双眼睛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他。
孟年却错开眼,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
“你为什么那么久才说?”孟年的目光一毫米一毫米地移动回来,落在邹放脸上,心跳很急,声调很低。
两双视线落在两双眼睛,目光相引。
邹放盯着孟年没应声。
“过来吧你。”孟年按着邹放后颈把人拉近。
两双唇生平第一次碰在一起,仅仅是相贴的温度就扰得人心跳不宁,收敛了也收敛不住的加促的气息融化在两人之间。
不得章法地开始啃咬。
“……咕噜。”邹放的肚子响了一声,他没管,追着孟年的唇往前亲。
孟年揽着邹放肩膀,笑了,弯起的嘴唇被邹放叼进齿间,还在笑。
“喂,”孟年笑着拍了拍邹放的脸,将他推开,眼睛里还带着笑意,“你该不会是饿了才一直啃我吧?”
写着写着感觉好像什么意识流散文,不对劲啊,他们是狗狗互咬!
狗狗互咬,狗狗互咬,给我洗脑,给你洗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