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栖倾玉 第49章 砸钱

八卦街心中央矗立着一座八层八角鎏金阁楼，飞檐翘角，层层叠叠，直插云霄。每面檐下皆悬着八连珠琉璃灯，灯火煌煌，映得朱漆廊柱上的金粉熠熠生辉。

夜风拂过，檐角铜铃轻响，清音回荡在喧嚣的街市之上，竟显出几分出尘之意。

阁楼八门齐开，每扇门由八个玄衣护卫按刀而立，门前石阶上铺着一直延伸至内厅的猩红织金地毯。

不夜阁内，宾客往来如织。

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倚栏而立，手执夜光杯，笑着与身旁美人**。商贾打扮的富绅围坐在紫檀木案前，低声商议着什么，指间的翡翠扳指在灯下泛着幽光。

阁楼中央立着一根需八人合抱方能围拢的巨大红柱，周围立了八根相较之下更细的柱子，每根柱子对应不同的区，一层赌坊，拍卖行，药房，酒肆，商铺应有尽有，越往上布局不变，东西品质却上了一个档次。

两人站在一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自他们眼前经过，谢倾珩侧过身，低声道：“我们去何处找那些东西？”

“四层及以下为‘八坊荟萃，百态琳琅’，四层之上便是销赃，雇佣买手，打听消息的地方。我们想要的东西至少得在五层。”

“这两块腰牌能到第几层？”

“不清楚。”这正是令苏御揽头疼的地方，他只知道姜明煜在这地方有身份，却并不知姜明煜处于何种地位，毕竟这人在楼中感兴趣的只有八坊之一的酒肆。

而这里若非常客，便只有靠花销的数额才能上楼，姜明煜来这的次数苏御揽心中有数，但花销他是一点都不清楚。

苏御揽微微仰头，扫视一圈，道：“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他示意谢倾珩看楼道口的侍者，“如若这腰牌的有效楼层在二层及以上，为表尊重，无论是来了多少次的客人，他们都会在前面引路。但……也有风险。”

若他们只能在一层，这一试便极有可能被当做异客撵出八卦，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了，有哪个不要命的敢盗用腰牌，一旦被主人知道，整个不夜阁的杀手为表歉意，会一齐出动对那人下追杀令。

谢倾珩闻言却道：“你这语气十拿九稳，可不像是赌一把。”

苏御揽但笑不语。他不清楚姜明煜的花销，但他清楚姜明煜的为人，这人吃的穿的用的皆为上佳，即便是游玩也必定不会是低级场合，虽说他在一层只爱酒，但他为了升级而花钱大有可能。

苏御揽正要往那边走去，突然被谢倾珩叫住，“你手上的身份可以过去，我手上这位呢？”

苏御揽顿了顿，犹豫片刻，道：“一样。”

姜明煜上去喝酒，叶凡尘不可能不管，必定是会跟着他，这样二人的楼层一定是对应的。

谢倾珩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没再多问，和苏御揽一同往楼道口去，两人同时将手中的腰牌亮出，几名侍从看了一眼便对二人曲膝行礼，将二人带至楼上。

侍从将两人带至二楼便再行一礼退下了，这个结果虽有些出乎苏御揽的意料，但倒也在情理之中。

姜明煜是帮他打理的商业，挂的名号甚至还是他的，自己领了个代理人的名号，即便他明说过让姜明煜随便花，叶凡尘也不会放任他造。

才二层，苏御揽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遗憾，他在心中感叹：“早知道让姜明煜多花点了。”

谢倾珩看着少了一倍的人，道：“这地方升级的花销是多少？”

“此地花销不纪录八街的花销，只纪录不夜阁楼内，一层花销一千两升至二层，二层一万两至三层，以此类推，以十为倍率，四层以下依照这个规矩，四层以上……你到了便知道了。”

苏御揽说罢径直往阁楼内走去，逛了一圈后回来对谢倾珩道：“帮个忙。”

“做什么？”

“花钱。”

“……什么？”

苏御揽解释道：“二层的东西封顶单位是百两，而我们要在这花一万两。”

“……”

谢倾珩虽从小到大除了近几年在边境的时间，从没缺过钱，但也一时无法适应苏御揽这种简单粗暴的砸钱方式，让他一个有些修养的王爷跟暴发户一样浪费钱，这事光是想想便匪夷所思。

苏御揽找谢倾珩帮忙也不是没有原因，他与谢倾珩想到一块去了——嫌丢人。

两人沉默半晌，谁都没动。

谢倾珩神色凝重地问道：“现买现结吗？还是一起记账，后面再处理。”

苏御揽淡淡开口：“现买现结。”

气氛一时凝滞，谢倾珩忽然认真道：“来这一趟查案子，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不如下次再来吧。”换个人来。

苏御揽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里的银票：“不巧，钱，我这多的是。”

谢倾珩沉默了，随即他反应过来，看向苏御揽：“不对，你品阶虽高，怎会有数量如此庞大的私银？”

苏御揽张口就来：“我一介权臣，敛财不是理所当然。”

谢倾珩不依不饶：“攒这么多钱做什么？”

苏御揽态度敷衍：“彩礼，行了吗？”

谢倾珩终于无话可说。

苏御揽建议道：“今日必须得有个定性，你若是有些不自在，那里有家成衣店，我去里面买件斗篷，将这件还你，你披上或许会好点。”

“……”

一黑一白两个神秘的身影，在一刻钟内花了一万两银子，不夜阁的管事被炸了出来，亲自带着两人上了楼，管事的全程乐呵呵地跟他们介绍物品，他两侧一左一右两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贴着楼梯跟着他往上行。

管事左右扭头看了眼，斟酌地开口道：“二位……认识吗？”

两人一人头往左偏，一人头往右偏，都道：“认识。”

管事：“……”你们真的认识吗？

管事的将两人带到三楼。

“这处有多件奇珍异宝，封顶千两为单位，二位爷可以多看看，无事的话，我便退下了，有事唤我即可。”

说罢他微微欠身，转身往楼下走去，他还未迈出阁楼，一位侍从便着急忙慌地赶了上来，“主管！那两位在三层砸了十万两！”

管事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他道：“什么？！”

他连忙跑了回去，一到三层便看见两个更加沉默的人，一黑一白站在他眼前，跟黑白无常似的，饶是他在这做事，见过不少不风大浪，却还是第一回碰上这种事，他一张脸涨的通红，被两侧的侍卫撑起身。

“二位爷跟我来吧，四层的东西封顶万两，当今圣上的六十大寿贺礼便有几样出自这里。”

两侧的“黑白无常”始终一言不发，到了四层一声不吭地当着管事的面砸了一百万两。

管事：“……”

管事的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被人架了起来，他掐着人中，在撅过去前吩咐道：“……去……去派十辆车，清点好给这两位爷将东西送去。”

两人如蝗虫过境般，将偌大一个阁楼的珍奇百宝扫荡一空，一件又一件珍品被运送下去，底下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楼上的两位当事者面无表情，心无波澜。

管事的只负责商品买卖，五层以上的管理者另有其人。

五层的布局已不再是楼下那般，八个房间闭着门环成一个圈，留下大厅中央一个带着面具的管事坐在桌前噼里啪啦拨着算盘，闻声并未向二人投来目光，“要杀人得先提供相貌和住址，以及身份。”

“我们不杀人。”

“不杀人？”这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眯了眯眼朝两人看去，“那你们是来找万事通的？或者……卖东西？”

“买东西。”

这人收了算盘，起身将桌板从中间掀开，上面刻画着京城及各地大大小小的官的长相，连名带姓也被一起刻了上去。

面具人敲了敲桌板，“我知道你们有钱，但这地儿到了这，有钱没用，你们是这上面哪个人，把斗篷摘了，我核对一下。”

桌前的两人一动不动，没有要摘斗篷的意思，这人见状将面具紧按在脸上，眯细了眼，“二位若是不摘，这上层可就进不去了。”他当这两人是什么大人物，其实也不过就是两个有点钱的普通人，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见两人迟迟没有反应，便要收起桌板。

一只素白的手突然按住桌板，声音从斗篷中传出，“不是不肯摘，只是怕你这上面没我名号。”

面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整个大周最全的信息网就在不夜阁，有头有脸的都在上面，没有你？敢问您是哪位神仙？”

面具人只觉得这两位有钱人好生可笑，正要叫人把他们请走，面前忽然一道影子晃过，他下意识被那东西吸引，看清是什么后，如同见了鬼般，心脏重重一跳，瞳孔缩成一个点，张着嘴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

他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下巴在桌缘重重磕出声响。

眼前黑一下白一下，耳边嗡嗡作响。

苏御揽撑着桌子，俯视他，冷声道：“你在这上面找给我看。”他轻轻一笑，放缓语调，“找不到的话，你看着办。”

面具人反应过来，连忙跪趴在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接着抬起头重重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奴该死！该死！竟不知是祖师爷大驾光临。”

苏御揽漠然地看着他的动作，“还看吗？”

“不！不敢！不敢！不看了！不看了！祖师爷直接上去就行！直接上去就行！奴该死！奴该死啊！”

苏御揽收回视线，淡淡道：“起来吧。”

“奴谢过祖师爷！谢过祖师爷！奴这就去上面通报一声！别让哪个不长眼的冒犯祖师爷！”

苏御揽收回手，朝楼道口走去。

谢倾珩面色复杂地看着苏御揽的背影。

方才苏御揽拿出来一块令牌样的翡翠，中间几根竹子花纹外的地方镂空，成色极佳，看着清透又温润。

谢倾珩不认识这令牌究竟是何物，竟能叫不夜阁上层的管事喊一声“祖师爷”。

他正欲开口，苏御揽便转过身，食指轻抵唇前，“秘密。”

不一会，上面的人也疯了，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下来，一齐跪在两人面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拜见祖师爷！拜见祖师爷！祖师爷有何吩咐！”

“上面除了管事的，其他人退下。”

“是！是！小的们这就滚！”

两人又上了一层楼，往上的布局与第五层无异，一人跪伏在中心等待他们。

苏御揽开门见山，“最近新来的那批货到了吗？带我去看。”

依照苏御揽此刻的身份，即便是不知他所谓的货是什么，这里的人也不敢多想，只会认为是货还没到，或者做事太慢，还没来得及弄过来。

这位管事却脊背一僵，“祖师爷要的是哪种货。”

“年底了，我想修个暖阁，你觉得我要什么货？”

管事一听，双手攥着衣角，声音很低，“小的明白了。”他缓缓起身，“小的去给祖师爷安排，送祖师爷……”他猛地转身，袖中射出几支箭，“上路！”

两人侧身避开，八扇房间大门被破开后自动关上，里面一众蒙着脸的黑衣人冲了出来，与他们打了起来，两方一交手，苏御揽和谢倾珩互看一眼，这是上次追杀他们的人。

此处被包围着，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楼下的丝竹管玄声依旧，楼上的动静却是要将这阁楼给拆了。

管事的抱头鼠窜，游离在一片混乱中，时不时向他们射出几支暗箭。

谢倾珩身手利落地宰了两个人，一转身便看见苏御揽身后一人向他出剑时腕间射出的银针，他瞳孔骤然猛缩，“小心！”

苏御揽迅速反应过来，扇面一开合，几根银针便被打落在地。

几支剑又簌簌地朝他们飞来，两人后退闪避，突然，他们脚下一凹，两人重心不稳，随后他们身后的柱子忽然打开，他们眼前一黑，一起直直跌进了柱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