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聿的伤势远比预想的凶险。
在许家祠堂遭受的那场非人折磨,虽然事后得到了“顶级医生”的处理,保住了性命和基本的行动能力,但过度的暴力早已伤及根本。
加上他为了取出芯片,用母亲的笔粗暴地二次撕裂伤口,引发了严重的脓毒感染。这感染如附骨之疽,在强效抗生素的压制下依旧反复发作,多次将他拖入休克边缘。
整整三周,许聿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安全屋角落那张简易床上,在昏睡与低烧呓语的泥沼中挣扎。
剧痛就像无形的枷锁,连沉睡中也不放过。他的身体不时无意识抽搐,冷汗层层浸透单衣。
这只被过度凌虐后的猫,就像一具布满裂痕的瓷器,虽然勉强拼凑起来,可每次呼吸都带着脆弱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这三周,成了安全屋内四人扭曲而艰难的磨合期。
陈垒白天化身为“陈垒琛”,一个在工业区边缘挣扎求生的底层零工。他穿梭在各种临时招工点,搬货、清理场地,做着最繁重的体力活。
这不仅是为了维持一点微薄的收入,更重要的是融入环境,观察工人生态,用最不起眼的身份小心收集着关于福久久工艺品厂以及周边区域的零散信息。
汗水浸透了他的伪装工装,尘土沾满了他的鞋面,但他眼镜片后的目光始终保持警惕,捕捉着任何可能有用的蛛丝马迹。
夜晚回到安全屋,他卸下“陈垒琛”的伪装,却披上了另一重身份——主要看护者。给许聿换药是每日最艰难的任务。
揭开黏连脓血的纱布时,许聿即使在昏睡中也会因剧痛而浑身紧绷,发出压抑的呻吟。陈垒的动作从最初的笨拙,渐渐变得异常耐心和小心翼翼。
他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伤口周围的污秽,小心地涂抹药膏,再换上干净的敷料。物理降温、喂食稀薄的流食……这些琐碎而耗费心力的工作,成了他夜晚的常态。
他看着许聿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听着他模糊不清的呓语——有时是破碎的“妈……”,有时是惊恐的“陈垒……拉我……”,几度在噩梦的惊吓中猛地叫出声,仿佛沉溺在无边的血海。
陈垒的心绪变得异常复杂。那个曾经被他视为“瘟神”、“仇人之子”、“工具”的许聿,在持续的病痛和脆弱中,剥落了所有令人憎恶的外壳,只剩下一个被父权彻底碾碎、在痛苦深渊中挣扎求生的……活生生的“人”。
纯粹的恨意里,悄然掺杂进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重与恻隐。
与此同时,八索被迫与陈琛共处一室。封闭的环境、压抑的气氛,加上八索本身冰雕般生人勿近的气场,让陈琛起初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她像一只受惊的仓鼠,尽量蜷缩在自己的角落。而八索则如同被强行塞进笼子的猎豹,浑身紧绷,对陈琛发出的任何声响——喝水时杯子的轻碰、起身走动时地板的吱呀、甚至她压抑着的呼吸声——都极度敏感烦躁。
他恨不得把自己焊死在电脑屏幕前,用无穷无尽的数据流隔绝这个“麻烦”。
陈垒那**裸的死亡威胁是悬顶利剑。他只能用最笨拙、最消极的方式履行“保护”职责:确保冰箱里有足够的食物和饮用水,反复检查门锁是否加固到极致,在陈垒外出时保持最高级别的网络监控警戒。
但对于陈琛的任何情绪需求——一个茫然的眼神、一次欲言又止的尝试——他都视而不见,甚至在她鼓足勇气试图搭话询问哥哥去向时,直接粗暴地戴上降噪耳机,将自己彻底隔绝。
陈琛渐渐学会了沉默。她找到角落里的旧书,或者只是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用最安静的方式打发漫长而压抑的时间。只有在哥哥陈垒带着一身尘土和疲惫回来时,她眼中才会亮起一丝微弱的光,试图凑近说几句话,分享自己微不足道的发现(比如书里某个有趣的故事)。
但陈垒的神经紧绷着,对她嘘寒问暖的同时也夹杂着各种严厉的叮嘱:“别靠近窗户!”“不要随便开门!”“离八索远点!”“不要碰许聿!”……这些出于极度保护欲的关切,在陈琛听来却像是不停的唠叨和束缚,让她觉得比独自发呆还烦闷。
最终,她还是默默退回自己的小空间,心里嘀咕:这个哥哥,越来越像管天管地的“老爹”了。
安全屋内唯一称得上“和谐”的时刻,是陈垒带回简单食物的时候。三人(许聿多半在昏睡)围在简陋的小桌旁,气氛沉默而尴尬。八索总是最快扒拉完自己那份,像躲避瘟疫一样立刻躲回他的电脑堡垒。陈垒会低声跟妹妹说些外面看到的零碎见闻,试图缓解她的不安,目光偶尔会飘向许聿沉睡的方向,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陈琛则努力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一个过度保护、忧心忡忡的哥哥,一个冰冷如石、视她为空气的怪人——之间,寻找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许聿在剧痛和高烧的间隙,意识模糊飘荡时,能感受到额头上微凉的毛巾带来的片刻舒缓,能听到陈垒低沉而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骨头长得慢,别逞强……好好躺着……”
偶尔,当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能看到陈垒就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线,仔细研究着八索提供的工业区详细地图和福久久工厂的内部结构资料。陈垒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专注而疲惫,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图纸上比划着。
一种从未有过的病态的依赖感,在这持续的伤痛和脆弱中发芽。在这个充斥着消毒水味、血腥气和压抑氛围的安全屋里,在这个有陈垒在的空间,竟成了他扭曲黑暗人生中,一个罕见的,能短暂卸下所有伪装与防备,感受到一丝奇异“安全”的角落。
他就像突然被圈养的流浪猫,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三周后,在强效药物和顽强的求生意志作用下,许聿终于能勉强下床,扶着墙壁缓慢走动。但他的脸色依旧是一种病态的青白,嘴唇毫无血色,左臂的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稍微用力就牵扯出钻心的疼痛,体力更是差到走几步就气喘吁吁,虚汗淋漓。整个人像一张被过度拉紧又勉强修复的弓,随时可能再次崩断。
然而,伪装的身份早已准备妥当。许聿看着镜子里那个染着深棕色头发、贴着纱布、眼神桀骜的“陈聿”,没有丝毫犹豫。他坚持要立刻加入行动!
“我能走,能看。待在这里等死,不如出去找条活路。”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眼神扫过陈垒和八索。
陈垒拗不过他,也深知时间紧迫。他已经在福久久仓库所在的工业城西区边缘,租下了一间极其简陋、鱼龙混杂的临时出租屋。
这里挤满了像他一样的临时工、流动小贩,环境嘈杂喧闹,楼道里充斥着油烟和劣质烟草的味道,管理极其松散,是藏身和观察的绝佳地点。
那占地6600平方米的福久久核心仓库区,如沉默而庞大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出租屋的不远处。
大海捞针般的搜寻,即将在这片充满尘埃与市井气息的土地上展开。而他们唯一的入场券,就是这对临时“兄弟”——“陈垒琛”与“陈聿”——的伪装身份,以及深藏于平静市井外表下,那足以焚毁一切黑暗的复仇烈焰。
许世勋,这个镀着金身的恶魔,他们一定要把他拉下神坛!!!
下午还是晚上会二更,这两章缓一下节奏,我自己还没有从申签失败中缓过来,阿聿也需要休养期,所以,我们今儿都一块来缓一缓。
下一章,看他俩的兄弟“演技”[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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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尘烟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