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雨 第3章 第 3 章

“今天上课前有同学问我，为什么要学英语？”吴小敏抱着教案，靠在讲台前。

教室里一片和平，该睡觉的睡觉，该做题的做题。

林雪在英语课本的掩盖下，充分利用时间做化学试卷。

一班是理科班，对英语感兴趣的同学没有几个。

包括她的同桌蒋萌，一个学生头的女孩子，此刻正在手机上专注地看漫画。

“林雪，你觉得呢？”

听到名字被点，林雪茫然地条件反射起立，蒋萌低声提醒她老师的问题。

“了解不同的文化？”

吴小敏微笑着点头，“是的，语言是和这个世界沟通的桥梁。学好了英语，才有可能去说英语的国家交流、学习甚至工作。像你们的前几届，就有一个学姐去了英国留学，最后被剑桥大学录取。”

教室里传来一片“哇”的声音。

“所以不要小瞧了英语，努力学好它，说不定你们也可以走出家乡，走向世界。”

林雪在座位上盯着铅笔上的金色花体字出神，突然被蒋萌靠近吓了一跳。

“你想不想去英国啊？”

“我？”林雪摇了摇头，“英国这么远，我爸妈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那真是可惜了，亏你英语每次都考那么好。”

林雪突然回想起之前听说黎墨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那她是不是英语特别好？

她脑补了一下黎墨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和平时吊儿郎当的她联系起来。

她决定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问问黎墨。

回家的时候，林建业在餐桌上新买的两只大闸蟹，“一公一母，猜猜我多少钱买的？”

没人猜，他自顾自地接下去说：“两只才五十块！”

“蟹黄胆固醇很高。”陈霞突然对着林雪说，“你少吃点。”

“我周末想和同学出去玩。”林雪转移话题，下意识撒了谎。

“你不是要去数学补习？”

“下课去。”

“又出去玩？刚考好一点就尾巴翘起来了。下周还有月考，你就在家好好复习。”

林雪见说服不了陈霞，瞥了眼林建业，此时他正得意洋洋地喝自己的杨梅酒，没有参与对话的意思。

【怎么说？】看见黎墨的消息不合时宜地出现，林雪咬着嘴唇回复，【周六见。】

出门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连衣裙，脑海里冒出长卷发的话——“一点都不像学艺术的”。

思考了一下，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她买来就从来没穿过的吊带背心和短裙，简单上了妆。

镜子里的自己成熟了不少，青涩的小笼包一样的脸颊也有了些韵味。

她满意地转了个圈，看起来起码像个大学生，和黎墨接近了一点。

路过主卧确保陈霞还在午睡，她静悄悄地出门了。

她到的时候，黎墨还是躺在那张藤椅上，穿着那件黑色皮夹克，手上的戒指看起来又多了几个。

正午烈日的阳光把她的头发衬成了亮蓝色，梦幻得不真切，金属配饰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见了她，黎墨笑着招手让她进来。

“想看哪个？”

林雪跟在黎墨身后走进了音像店，看黎墨熟练地在一排碟片前停下，抽出几张给她选。

看着碟片上的英文和男男女女，林雪毫无头绪，便随便指了一个橙色封面的电影。

顺着楼梯直通地下室，狭小的音像店里竟然还别有一番天地，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放映室。

刚在懒人沙发上坐下，黎墨就扔过来一罐橘子汽水。

林雪手忙脚乱地接住，冒着气泡的冰凉汽水下肚，甜得她倒吸一口气。

狭小的空间里故事在上演，蓝莓的香气淡了许多，被地下室的霉味掩盖着。

她回头正想问问为什么喝全糖可乐，那屏幕上的两个人竟毫无征兆地吻在了一起。

空气里是潮湿的口水声。

目光顿时无处安放，恰好黎墨也转过头准备听她说话。两人就这样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被投影的光照得斑驳。

脸上的温度炸裂开来，好在地下室里光线昏暗，掩饰她的窘迫。

长了张嘴，感受到黎墨还在等她说话，林雪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不看字幕也听得懂啊？”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听她们说，你在英国读过书。”

林雪突然感觉自己从一个很尴尬的话题转移到另一个很尴尬的话题，显得她很八卦。

“是能听懂。”黎墨点头，微笑着看她。

“那我可以来问你英语作业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林雪不顾一切地转移注意力。

“那是另外的价钱。”

刚好电影的镜头也切换成了正常的风景，林雪不再追问，安安静静地看完了剩下的内容。

原本不感兴趣的电影，也因为能够多了解一点那个说英语的世界，让人向往了起来。

逛到市中心的广场的时候，傍晚的夕阳给毫无生气的建筑物镀上了一层金色。

童年时记忆里繁华的广场已经是一副破败凋零的景象，明明是周末许多店都关着门，连喷泉池子里的水都干涸。

电玩城传来滴滴嘟嘟的欢快音乐，林雪看见里面一排排的抓娃娃机就走不动道了，停留在粉色小兔玩偶的机器前跃跃欲试。

黎墨投了几个硬币，就点了一支烟靠在旁边慢慢地吸，蓝莓的烟雾缭绕缓缓升起。

试了几次，夹子都在快要落进洞口之前就提前松开。

“每次都差一点。”林雪懊恼地说，回过头正要再试一次，却瞥见人群熟悉的身影。

她惊叫一声，来不及反应，就本能地拉住黎墨躲进娃娃机的缝隙里，透过玩偶毛绒绒的脑袋往外偷看。

陈霞走进了隔壁的服装店，正在专心致志地挑衣服，暂时没有注意到她们。

“怎么了？”黎墨掐了烟，轻声问。

林雪比了个嘘的手势，无声地指了指陈霞的方向，”我妈。”

看了她几秒钟，黎墨突然勾起嘴角，“你偷偷跑出来的？”

“算是吧。”

电玩城里的机器光怪陆离，巨大的噪音交融在一起，林雪仍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这才发现两个人蹲在机器中间，有些过分的近，眼前黎墨的脸也被无限放大了。

她深色的眉毛拧着，墨色的瞳孔映着周围蓝紫色的光，嘴角也抿得紧紧的。

看见黎墨脸上不自然的神情和垂着的手臂，林雪一把拉过自己刚刚拽的那只手，才看见一条暗红的伤疤。

“对不起，我抓到你的手了。”

“没事，都快好了。”

虽然黎墨的语调轻飘飘的，可她缓缓抽回的手却看起来不像没事。还想再说些什么，林雪却突然听见脚步声靠近。

“谁躲在里面？出来！”

周围的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她们身上，就连外面的人都闻声好奇地看过来。

林雪心想不好，继续躲下去怕是要被当作可疑人士，可出去又不得不路过陈霞的那家服装店。

她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大脑宕机。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黎墨却突然站了起来，带着她条件反射地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巨大的力量扯着她离开了这个地方。

“站住！”工作人员见她们想跑，立刻也追了上来。

林雪被黎墨拉着跑得飞快，灵活地穿越人群，跑出了商场。

两个人就这样疯跑，像化作了一对白鸽，脑海里只有前方和脚底的路。

手心源源不断传来温暖的力量，又因为出了汗变得滑腻，但紧紧握住她的力气不减。

一路跑到了广场的角落，林雪回头确认后面没有人追赶，两人才停下来，弯下腰喘着气。

恰好看见前面就是冰淇淋的小车，黎墨买了两个冰淇淋球回来，一人一个。

尝了一口是香草味，看黎墨的应该是蓝莓味的。

“你这么喜欢蓝莓？”林雪忍不住问。

黎墨细长的眼眸发亮，大方地伸手递过来自己的冰淇淋，“尝尝？”

林雪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口中融化开来。

她看着对面黎墨吃冰淇淋时安静的样子，橘黄的晚霞把她的发丝衬得半透明，连穿着皮衣的轮廓都看起来柔和了一些。

就这样沉浸在轻松的氛围里忘记了时间，等广场的钟敲了六下，林雪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数学课下课的点，惊呼一声“糟了”。

从广场往路上望去，晚高峰的车流里一片红灯。

“要来不及了，我妈肯定会问我去哪儿了。”

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完，黎墨就让她原地等待，跑没影了。

过了一会儿，她蹬着一辆黑色的自行车来，林雪认出是音像店门口那辆。

“上来吧。”

林雪一跃而上，扶住车的后座，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阻力。

微凉的晚风抚过脸颊，黎墨的夹克被风吹得鼓鼓的，短短的发丝在风力飞扬。

除了蓝莓的气味，林雪闻到风里洗衣液的清香，浅浅的薄荷味。

黎墨骑得很快，灵活地穿梭在路上，避开了晚高峰的拥堵，熟练地行驶在大街小巷里。

直到一个路口，黎墨突然减速避让电动车，林雪也因为惯性向前倒去。

刹那间她抓住了黎墨的皮衣，冰凉的皮革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用力抓住黎墨才让自己没有被甩出去。

心跳骤然加速，她反应过来，不敢靠得太近。

“抓紧我。”

于是她紧紧抓住手中的皮衣，和黎墨产生短暂的小单位连结。

等待红灯的间隙，黎墨回过头看她，“冷吗？”

林雪只穿着吊带，在傍晚的冷风里早就瑟瑟发抖，被这么一问更是觉得格外的冷，

不等她开口，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递了过来。

夹克传来蓝莓与薄荷混合的气息，和晚风包裹着她。

脱了夹克的黎墨，露出底下穿着的白色衬衣。她虽然瘦，肩膀却很宽，挺拔的后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感。

又是接送又是借她外套，林雪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拍了拍黎墨的肩膀说，“在这里下就行了。”

“不用送到你家？”黎墨歪过头看她。

林雪解释自己是偷偷出来怕被爸妈看见，不等黎墨反应过来就快速跳下了车。

她在马路边上笑着和黎墨招手，看着眼前的红灯变绿后，黎墨被车流裹挟着不得不向前，化作一个小小的水滴融入大海，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回了家。

还好到家之后，陈霞没有怀疑她回家的时间，而是愣了一下，“去买新衣服了？”

林雪这才发现，黎墨的皮夹克还披在自己的身上，和吊带短裙倒是挺和谐。

她硬着头皮说是，然后陈霞又询问了价格等等，被她一顿胡诌瞒过。

陈霞还在唠叨着让她自己出去少乱买衣服浪费钱，林雪闭着眼睛应下，一边后退着躲进了卧室。

她脱下那件衣服，把它挂在了卧室的门后面。

点开黎墨的对话框：【你的衣服还在我这。】

对面过了一会儿回道，【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