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养护站里,手机屏幕的光是唯一的光源,映照着两张疲惫而迷茫的脸。老傅发来的资料残缺不全,充斥着代码、代号和模糊的指向,像一团纠缠的乱麻。唯一清晰的,是“锦绣花园”这个地点,以及资料中隐约透出的、与林卫东密切相关的危险气息。
“这些碎片……根本拼不出完整的真相。”顾烟的声音带着挫败感,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真相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得见轮廓,却触不到实质。
林深紧抿着嘴唇,反复滑动着屏幕上的碎片信息:“‘观察记录’、‘感知测试’、‘长乐里九号初期数据’……这些词组合在一起,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旧城改造或纵火案。我父亲参与的‘净化项目’,背后一定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向顾烟,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但具体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现在处境极不安全,而我们,可能是唯一能接近他,并且有可能弄清楚一点点真相的人。”
这种未知,比明确的威胁更让人心悸。她们面对的,是一个庞大而模糊的阴影。
“我们必须去锦绣花园。”林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顾烟看着林深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以及深处隐藏的一丝对父亲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夜色如墨,两人利用林深对地形的熟悉,从后山监控盲区潜入了锦绣花园。越是靠近那栋熟悉的别墅,林深的心跳越快,但这份紧张中掺杂着更多复杂的情绪——怨恨、疏离,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父亲现状的担忧。
别墅一片死寂,唯有二楼书房透出微弱的光,在浓重的黑暗里像一只窥探的眼睛。这种不寻常的静谧让林深心生警惕。她没有选择正门,而是带着顾烟绕到后院,输入记忆中的偏门密码——令她意外的是,密码并未更换。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院内空无一人,连李婉精心打理的花圃都显出一丝颓败。客厅里没有开灯,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家具摆放整齐,却透着一股冷清,仿佛久未有人气。
“不对劲……”林深压低声音,示意顾烟跟上,“太安静了。” 李婉是个喜欢热闹、注重生活仪式感的人,这个时间点,家里不该如此死寂。
她们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书房的门虚掩着,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林深轻轻推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书房内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椅子翻倒,显然经历过激烈的争斗。林卫东瘫坐在书桌后的扶手椅上,脸色灰败,额头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左手无力地垂着,手腕处有深深的勒痕。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地产商李理事仰面倒在几步之外的地毯上,双目圆睁,胸口插着一把拆信刀,身下的血迹已经凝固发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爸!”林深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但她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警惕地扫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后,才快步走到林卫东身边。她的动作带着职业性的检查意味,先是探了探他的颈动脉,确认他还活着,然后才扶住他的肩膀,语气急促却克制:“发生什么事了?
林卫东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看到是林深,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痛苦,有一丝如释重负,甚至还有……愧疚?他的目光越过林深,落在她身后脸色苍白的顾烟身上时,瞳孔猛地一缩,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们……来……找东西……”林卫东的声音破碎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李……她……被带走了……还是……” 他话未说完,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确定,显然他也不清楚李婉的具体处境。
他猛地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指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抽象画,眼神死死盯着顾烟,里面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暗示:“画……钥匙……只有她能……”
话音未落,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了他的命。
钥匙?” 林深猛地看向那幅画,心中疑窦丛生。父亲在如此危急关头,给出这样模糊不清、甚至带有几分神秘主义的暗示,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严谨的作风。但此刻没有时间深思,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她拉起惊魂未定的顾烟,语气急促但依然保持着冷静分析的口吻:“顾烟,我需要你集中精神,仔细看看这幅画。我父亲不会无缘无故指向它,也许……也许上面有我们肉眼难以分辨的记号,或者某种……需要特定视角才能发现的痕迹。” 她试图用一个理性的框架来解释这个非理性的暗示,这是她作为医生的本能。
顾烟强迫自己从血腥的视觉冲击中冷静下来。她走到画前,并非因为理解了林深的话,而是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就像她创作时,偶尔会被某种光影或色彩的无意识组合吸引一样。她闭上眼睛,并非“发动能力”,而是试图屏蔽掉眼前可怕的现实和内心的恐惧,让自己回归到一种更纯粹、更专注的感知状态,这是她作为画家的习惯。
她伸出手指,近乎无意识地拂过画布上厚重的油彩,指尖在不同质感和颜色的区域滑动。这动作在林深看来,更像是一种艺术家对作品材质的审视。然而,当顾烟的指尖触碰到右下角那片浓重的深蓝时,她的动作停顿了,眉头微微蹙起。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但那里的颜料层给她的“感觉”就是不同——不仅仅是厚度,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密度”或者说“信息量”的差异?这是一种源于长期艺术训练和敏感天性的、潜意识层面的直觉,而非有意识的“超能力”。
“这里……”顾烟睁开眼,眼神里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困惑和确定,“这里的颜料下面……好像有东西?感觉……很怪。” 她无法用逻辑解释,只能依赖感觉。
林深看着顾烟的表情,那不像伪装,而是一种真实的、带着困惑的发现。尽管这完全违背了她的理性认知,但强烈的直觉和眼前紧迫的形势让她决定赌一把。她立刻上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开那层颜料。
当金属夹层和那个老式U盘真的暴露在眼前时,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震惊地看了一眼顾烟,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重新审视的锐利目光。这不再是巧合!顾烟身上,确实存在着某种她无法用现有心理学知识解释的、极其敏锐的感知力,这种能力或许与她的艺术天赋、PTSD带来的感官放大,甚至可能与她幼年时和母亲苏晚晴的接触都有关联!
也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也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朝别墅区而来。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警察的到来本是正常程序,但此刻却让她陷入两难:
如果留下,她们作为第一现场发现者,必然要被带回警局长时间问询。那个至关重要的U盘很可能作为证物被扣留,她们将失去调查主动权。
杀害李理事的真凶或其同伙可能还在附近,甚至可能就混在赶来的人群中。警察的到来未必意味着绝对安全。
父亲林卫东那句没头没尾的“快走”,像警告一样在她耳边回响。他究竟在怕什么?是怕凶手,还是怕某些……可能被牵扯出来的、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
电光石火间,林深做出了决断。她拉起顾烟,语气急促而坚定:“我们不能留下!U盘不能被扣留,这是唯一的线索!而且我父亲的话……事情没那么简单!”
顾烟瞬间明白了林深的顾虑。她们身处巨大的谜团之中,敌友难辨,警察的介入虽然能提供短期保护,但也可能让线索中断,甚至将她们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之下。这种对局势的不确定性和对潜在危险的直觉,压过了寻求官方庇护的念头。
“走!”顾烟毫不犹豫地点头。
林深拉起顾烟,最后看了一眼书房内那片狼藉与父亲复杂难言的眼神,咬牙道:“保重!” 话音未落,已带着顾烟敏捷地翻出阳台,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警笛声如同追命的号角,逼迫她们在山林中拼命狂奔。荆棘刮破了衣服,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喉咙,直到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确认暂时甩开了追踪,两人才敢瘫软在一棵巨大橡树的阴影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喘息。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惊魂未定,一时间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林深率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职业本能让她立刻检查顾烟的状况。她的手指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拂开顾烟被汗水粘在额角的碎发,检查她手臂上被树枝划出的血痕,指腹擦过皮肤时,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没事了……没事了……” 林深的声音低哑,像是在安慰顾烟,又像是在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她的目光仔细扫过顾烟苍白的脸,确认她除了狼狈和惊吓,并无大碍。
顾烟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她。月光下,林深的脸颊也沾着泥污,发丝凌乱,那双总是冷静理性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未散的惊悸、对父亲处境的担忧,以及一种清晰映出的、对自己的关切。这种褪去所有伪装、真实无比的林深,让顾烟的心脏被一种酸涩而汹涌的情感狠狠击中。
她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握林深的手,而是用指尖轻轻触碰林深下颌一道细微的、不知何时被划破的血痕。动作很轻,带着艺术家特有的细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林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顾烟指尖冰凉的触感,却像带着奇异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她紧绷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捉住了那只即将离开的手,不是用力握住,而是将她的掌心轻轻贴在了自己仍起伏不定的心口。
隔着薄薄的衣物,顾烟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深胸腔里那颗心脏沉重而快速的搏动——那是为她而狂跳的节奏,是刚才在枪口下、在逃亡中,为她而绷紧的生命力。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它诉说着恐惧、依赖、庆幸,以及一种超越了言语的紧密连接。
林深垂下眼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再抬眼看向顾烟时,眼底的波澜渐渐沉淀为一种深沉的、近乎痛楚的温柔。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需要你”,只是极轻地吁出一口气,将额头缓缓抵上了顾烟的额头。
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冰冷的夜色里,她们在彼此的气息和体温中找到了唯一的安定。顾烟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归属感。
林深摊开另一只手掌,那枚小小的U盘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未来的迷雾依旧浓重,父亲的谜题、背后的阴谋,一切都悬而未决。
但此刻,她们额头相抵,掌心下是彼此鲜活的心跳。有些东西,无需言明,已在生死与共的逃亡路上,深深烙印进彼此的生命里。这份在绝境中淬炼出的感情,比任何承诺都更加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