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星 第3章 第 3 章

来人正是加里森·施莱登。他穿着天河军事学院的制式礼服，剪裁合体，衬出宽肩窄腰的少年身形，只是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了两颗，透着一股子蓬勃外溢的青春气息；与姐姐如出一辙的深栗色头发整理得还算整齐，但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微微翘起；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得近乎透明，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好奇，还有一点混杂着敬畏的紧张。他的五官继承了施莱登家族的好底子，英俊，却尚未被权力场打磨出那份内敛的疏离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毛茸茸的朝气。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餐桌旁的皇帝和姐姐，目光立刻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那位气势逼人的黑发将军身上，眼神里的崇拜和激动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

“陛……”他刚想行礼，嘴里的话却在目光触及蓝天泽那张过分年轻俊美的脸时打了个滑，一个称呼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声音洪亮，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

“蓝叔！”

静思庭内柔和的恒星光似乎都扭曲了一瞬。

空气凝固了。

维多利亚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僵硬，端着酒杯的手指瞬间收紧。瓦诗纳德·唐端着水晶杯的手顿在半空，碧绿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丝，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和强忍笑意的光芒在他眼底飞快闪过，他立刻垂下眼帘，专注地盯着杯中水波，肩膀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

蓝天泽本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意志如钢的第七舰队统帅，捻着银叉的手指猛地一顿，光滑的金属表面几乎要被无形的力量捏出印记，修长的指关节因为瞬间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

他今年才三十七岁，在这个人均寿命三百岁的时代，连壮年的门槛都还没摸到，这张脸更是令无数世家小姐心生倾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虽然十几二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叫他一声“叔”好像确实没什么毛病，但一股极度不爽的滞涩感还是堵在了胸腔里。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刀叉，看向加里森，眸中透出的寒意几乎要实体化。

加里森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唰”地一下涨得通红，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慌失措，像只受惊的小鹿。

“对…对不起！将军！上将！我…我太激动了！口误！绝对是口误！”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维多利亚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带着歉意看向蓝天泽：“将军，这孩子……”

她话还没说一半，便被蓝天泽一个眼神生生截断。

“姓名。” 蓝天泽的声音不高，却像零下百度的寒铁兀地砸在了地上。

“加…加里森·施莱登！” 加里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挺直了背脊，声音里还带着颤儿，却努力喊得响亮。

“副官加里森·施莱登，”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想冲刷掉刚才那个刺耳的称呼，“给你一日时间休整，后天早晨七点我在白昼宫等你，过时不候。”

加里森似乎没听出那声音里的寒意，反而因为获得了确切指令而更加兴奋，响亮地回应道：“是！蓝…呃，上将！”

他差点又顺口溜出那个称呼，在维多利亚警告的目光下才及时改口。

蓝天泽不再看他，仿佛刚才那声石破天惊的“蓝叔”从未出现过。他转身面向皇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无波：“陛下，第七舰队在普尼星的轮休期，原定明日开始。”

瓦诗纳德已经收敛了笑意，碧绿的眼眸恢复了深邃平静。他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鉴于施莱登副官是临时加入 ，” 蓝天泽的目光重新扫过僵硬的加里森，他在“副官”二字上加了极其细微的重音，“我会将轮休期延后一周，用于‘副官’岗前适应。后日我将直接启用神启带他回普尼星驻地，提前跟您报备下。”

“等等，将军！” 加里森脑子一热，再次脱口而出。看到蓝天泽那双冰冷的雾蓝色眸子扫过来，他吓得一缩脖子，但还是硬着头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那个……我…我的精神力阈值…B级刚过线……还…还承受不了神启这种等级的机甲跃迁……”

静思庭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帝国机甲体系中，C级精神阈值已足堪军用门槛，普通士兵驾驭C级或B级机甲是常态。但第七舰队有些特殊，那是蓝天泽亲手锻造的利刃，成员皆是由他亲自到各大军校遴选出来的，最低要求也是驾驭B级机甲。

而精神阈值B级刚过线意味着无法稳定驾驶B级机甲，更遑论承受神启作为S级机甲带来的足以碾碎脆弱神经的恐怖负荷。

蓝天泽的目光重新落回加里森身上。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好像淬了毒：“B级刚过线？”

他的声音不高，却刺耳非常，“天河军事学院的门槛，还真是……”

他刻意停顿一拍，雾蓝色的眸子扫过加里森涨红的脸，最终，那冰冷的目光竟若有似无地掠过了餐桌主座上的金发帝王，还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越来越低了。”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维多利亚倒吸一口冷气，连完美的仪态都险些维持不住：将军这句话……几乎是指着陛下的鼻子在嘲讽！谁人不知，天河帝王瓦诗纳德·唐正是天河军事学院毕业的传奇人物？

加里森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像个被打翻的调色盘，羞愧得恨不得当场逃离逐日星此生再不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被“误伤”的瓦诗纳德·唐非但没有动怒，那张英俊得极具欺骗性的脸上，反而缓缓绽开一个玩味的笑容。他碧绿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愠色，只有一种看戏的愉悦感。

“呵，”瓦诗纳德轻笑一声，打破了死寂，“门槛高低，也得看筛出来的是真金，还是镀金的废铁。”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僵硬的加里森，随即目光重新落回蓝天泽身上，“怎么，蓝将军不会后悔了吧？”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蓝天泽那近乎偏执的骄傲。

“我承诺过的事，不会反悔。”蓝天泽不再看皇帝，视线重新锁定加里森，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压力，让年轻人几乎站立不稳，“既然无法使用神启，那明天我们坐宇宙飞舰回普尼星。不过鉴于加里森这种特殊情况，他的轮休期就先取消吧。”

他刻意加重了“取消”这两个字，如同在宣判加里森的“死刑”。

加里森如蒙大赦，连忙挺直腰板：“是！”

闻言蓝天泽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被那过剩的活力灼伤视线。他起身向皇帝行了个简洁的颔首礼：“我吃好了。陛下，施莱登小姐，若无其他要事，容我先告退。”

瓦诗纳德冲他摆摆手。

加里森目送蓝将军的背影消失在静思庭外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小声嘟囔道：“‘帝国尖刀’果然名不虚传……”

他感觉自己未来在第七舰队的前途，比逐日星外的陨石带还要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