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鲤一脸忐忑地回到房中,见李舟醉坐在门口,一脸优哉游哉地看着外面,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周将军不知何时将外袍撩起,绑成比较干练的样式,正蹲在水井边杀鸡。
李舟醉轻摇折扇:“不愧是曾在沙场作战的将军,杀起鸡来也是手起刀落,真让人赏心悦目。”
沈鲤:“……”
她怎么觉得这话不像在夸人?
“对了沈妹妹,我们来了一会子了,怎么也没听见你女儿的动静?是睡着了吗?”
沈鲤心虚地瞥了眼里间,“我去瞧瞧,兴许是睡得香,这丫头她向来睡得沉,不容易被吵醒。”
她来到里间,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不知该寻个什么借口让两人不见孩子。
忽地,她想到一个说辞,镇定下来出了屋子,对李舟醉道:“李大哥,我刚才进屋才想起来,这几天丫头送她奶奶那边去了,她姑姑回来小住,想她想得紧,我奶奶就把孩子送了过去。”
李舟醉:“哦?这倒是不巧了,我还准备了一个小礼物给小妞妞呢。”
说着,他从荷包中取出一块玉佩来,晶莹剔透,沈鲤不太懂好坏,但是瞧这成色也知道定不便宜,忙笑道:“李大哥有心了,只是这礼物太贵重,我们不能收下。”
李舟醉浑不在意,将玉佩放在了明间内的供桌上,“不值什么钱,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沈鲤如坐针毡,撒谎的滋味委实不好受,说一个谎就要说无数个谎去圆它,她忙拿出自家炒制的瓜子、花生还有柿饼放了满满一托盘,“李大哥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瞧瞧去。”
“好嘞,妹妹你自去忙。”
厨房里,周宗璋已麻利地将鸡剁成块儿拿生姜腌了,之后又坐在灶下生火,李素莲再三说不让他沾手,可劝不动他,只好由着他来。
本以为这位大将军会手忙脚乱帮倒忙,没成想他做起事来十分娴熟,像是做惯了似的。
李素莲忍不住问:“将军莫非也是个苦出身?”
周宗璋往灶里添了根柴,“嗯,我四岁没了爹,五岁没了娘,全仰仗同村的孙大娘照拂救济,若不是她,我早就饿死了。”
李素莲唏嘘:“哎哟,也是个可怜的娃。”她顿了下,“将军可娶妻成家了?”
“我曾有个妻子,只可惜她失踪了,留下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儿给我。”
“啊呀老天爷,”李素莲满脸可惜,手上翻炒着锅中的鸡块,“这是怎么回事?”
周宗璋简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他神色淡淡,没有丝毫卖惨求可怜的意味,可越是这样沉静,越让李素莲觉得这孩子不容易,明明心里苦得不行了,面上还做没事儿人一样。
可怜,真是可怜。
周宗璋:“沈鲤入府做乳娘,帮忙照顾我女儿良多,我十分感念她。”
李素莲瞪大眼:“什么?阿鲤她、她入将军府是做乳娘?”
周宗璋面露疑惑:“怎么您不知道?”
“阿鲤跟我说是入府做奴婢啊,”李素莲呢喃着,“况且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呢!怎么能给人做乳娘?”
周宗璋额角一跳:“什么?沈鲤她不是寡妇么?”
李素莲直摆手儿:“怎么会!这死丫头都在外面胡说些什么!她还未嫁人,怎么又会是寡妇?”
说着,她放下面团要出去叫沈鲤,被周宗璋拦住,“奶奶您别动怒,沈鲤她是什么性子的人您比我清楚,她之所以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您别急,这事儿之后我来问她原委。”
李素莲突然反应过来:“阿鲤她果真在你府上做乳娘?她、她当真可以喂奶?”
“嗯。”
李素莲眼前一花,有些站不稳,“这傻丫头她瞒了我多少事啊……自己的身子都这样了,也不跟我说半个字儿。”
周宗璋见她话中别有深意,不动声色问:“奶奶,沈鲤她之前出什么事了吗?”
李素莲两眼含泪:“一年多前,她上山采药去,结果一直没回来,自那日起便失踪了,我托人使银子找了她许久,一直都没有音讯,直到三个多月前,她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她兀自说着,浑然没注意到周宗璋倏然发亮的眼睛。
他漆黑的眸子瞬间迸射出难以置信的狂喜,连李素莲后面说什么也没心思听,心中生出一股立时跑出去抱住沈鲤的冲动,旋即又冷静了下来。
“奶奶,沈鲤她回来后,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我给她找了大夫把脉,大夫说她身子康健,就是这中间一年发生的事,她全不记得了,记忆还停留在上山采药那天。”
周宗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便说得通了。
一年多前,沈鲤失足坠崖,落至他养伤的山坳附近,他听到动静救了她,她因为受伤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两人日久生情,结成夫妻,在生下女儿后,她却又不慎落水被他人救起,醒来后想起了从前的事,却把他们这一年所发生的事全然忘却了。
如此匪夷所思离奇至极,周宗璋一时间有些无言。
见他沉默不语,脸色还有些不太对劲,李素莲忙颤巍巍跪下道:“将军,您可是怪阿鲤扯谎骗了人?她纵有百般不对,都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请将军看在老婆子的份儿上别怪罪她……”
周宗璋在她俯身之际便扶起了她,温声道:“奶奶您别担心,我不会怪罪阿鲤的。”
他将自己的猜测和她说了,“也许阿鲤就是我失踪的妻子。”
李素莲难以置信:“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周宗璋:“世事难料,老天惯会捉弄人。”
李素莲忽然喜道:“你方才说,你和阿鲤生了一个女儿,那不就是我的小重孙女,她如今可好?”
周宗璋道:“她小名岫姐儿,一切都好,她很喜欢阿鲤,过两日我将您接入府中,您便可看到她了。”
李素莲觉得不妥:“可现如今阿鲤她不记得你们之间的事……我怎么好过去?”
周宗璋道:“您放心,我自有安排,只是阿鲤是我妻子这事,您先装作不知情吧,我不想吓着她,更不想勉强她,顺其自然便好。”
李素莲连连点头:“你说的是,阿鲤要是冷不丁知道自己嫁了人、还真给人生了孩子,肯定要被吓坏了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便忙噤了声。
沈鲤一进厨房便看到周宗璋在灶下烧火,奶奶在擀面饼,两人之间似乎没什么异样。
周将军不是多话的人,应该不会主动提及她在将军府做乳娘一事,她松了口气。
洗净手后同奶奶一起擀饼皮,之后又把伏天晒的梅干菜和茄子干泡了,拿腊肉一起炒熟,她记得周宗璋不太能吃辣,便特意少放些辣椒。
期间,沈鲤总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屋内就三个人,奶奶正忙着烙饼,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她疑惑之余又有点担惊受怕,将军这是在做什么呀,在她家里这样看她,也不怕被人瞧出来什么不对劲……
沈鲤不敢说什么,只好给他使了几个眼色。
可这在周宗璋看来,便是失而复得的妻子在对她抛媚眼儿,娇俏可人,想亲。
好在他还记得分寸,并没真的做什么,只是在沈鲤俯身从锅里盛菜时,他怕碗底儿薄烫着她,从她手里接过碗,略带薄茧的指腹轻微蹭了下她的掌心。
见她一副小兔子受惊的模样,周宗璋眼底泛起笑意,心里更痒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沈鲤动心还感到愧疚不安,此时此刻,他有种野马脱缰的自由感。
太好了,他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娘子,从头到尾他喜欢的都是同一个人。
不多时,饭菜和烙饼都好了,李素莲怕菜不够吃,又炒了两大盘黄灿灿的鸡蛋,撒了些许翠绿小葱,看着鲜亮闻着喷香。
李舟醉食指大动,夸道:“李奶奶您家这饭也太香了,豇豆炖鸡、梅干菜炒腊肉,还有这么香的炒鸡蛋!这饼也烙得忒软和!我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李素莲笑呵呵道:“都是些不值钱的农家菜,你喜欢吃就好。”
沈鲤把早上剩下的小米粥热了盛在自己碗里,将肉菜和鸡蛋都放在了周宗璋和李舟醉面前,笑盈盈道:“粗茶淡饭的,还望将军和李大哥不要嫌弃。”
李舟醉大口吃饼:“不嫌弃,要是这还嫌弃,那可就太不识好歹了!”
周宗璋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盯得沈鲤耳根都微微发热,他才淡声道:“很丰盛了。”
沈鲤:“……”
跟他坐一起她就觉得压迫感太强,一个眼神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正要低头吃饭,却见奶奶把她那碗剩粥端了过去,把一盘炒鸡蛋放在了她面前,“多吃点儿,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沈鲤看向奶奶,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怎么觉得奶奶的眼眶好像有点红?
吃罢饭,李舟醉抢着要收拾刷碗,沈鲤不让,周宗璋道:“让他去吧,他也不好白吃白喝的。”
沈鲤只好拿出瓜子炒货给他吃,周宗璋对吃的兴趣不大,反而道:“听说你家女儿送去你婆母那边了?”
沈鲤背后一紧,“是。”
周宗璋定定看着她:“可奶奶方才跟我说,你并未嫁人。”
沈鲤:“……”
咔嚓一声,天塌了。
“呵呵,将军您在说笑呢,我、我怎么可能没嫁人……”
周宗璋:“那你夫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有几口人,婆母今年贵庚?”
沈鲤:“……”
她脸色煞白,不知该作何回答,周宗璋却一步步逼近,那沉稳的步伐似在踩在了她的心上,她心跳越来越快,耳边似乎响起了尖锐的嗡鸣声——
在他俯身低头靠近她时,沈鲤无比艰涩地开口:“我、我确实没有嫁人。”
两人四目相对,她可以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自己颤抖渺小的身影。
“我得了某种怪病,会、会溢乳,我看到了将军府贴出的布告,我为了多挣点钱就……就冒充了乳娘。”沈鲤说得艰难,眼神中满是哀求,“将军,我、我不是有意隐瞒的,而且我的身体很康健,不会伤到小姐的……”
周宗璋俯视着她,修长的手指点上了她的唇,“嘘。”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将军府。”
他轻轻抚摸,粗糙的指腹蹭过她略微颤抖的唇瓣,在她惊诧疑惑的目光中收回了手指,目光灼灼道:“府中不止是岫姐儿需要你。”
沈鲤十分震惊,即便被欺骗将军也不动怒么?谎言被戳破也好,她也不必总提心吊胆撒更多谎来圆谎……
她彻底松了口气,浑然没留心将军所说的话有何深意。
三人并未多留,饭后不久便离开了。李舟醉未与他们同行,拉了匹随从的马便云飞而去。
马车内,只有沈鲤和周宗璋,她好奇地问:“李大哥去做什么了?”
“跟友人约好了,去吃花酒。”
“……”
见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周宗璋道:“我从没去过。”
沈鲤:“……”
她也没问他呀,再说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周宗璋见她不理自己,坐得也有点远,便轻拍自己的大腿,道:“过来。”
沈鲤摇头:“将军,这样不合规矩。”
下一瞬,她便见将军身影一晃,已然坐在了自己这边的长凳上,而他的手也落在了她的腰间。
“啊……”沈鲤心口突突直跳,在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落在了他怀中。
与那天夜里相同的姿势,不同的是,此时两人都无比清醒。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将军身上,那张年轻俊美的脸近在咫尺,沈鲤看得呆住,一时竟忘了反抗。
周宗璋唇角微勾,低头亲了下来。
zzz:找到老婆了[可怜]一亲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爱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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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知真相,野马脱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