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风月 第98章 第 98 章

府衙距离清水巷算不得远，因着传来难民破城门的是北城门，所有人都向着南跑去，待谢蕴千辛万苦挤到府衙大门前，头发已然乱了，黑暗之中若不是仔细的看，分辨不出来她是谁。

好在白日见过她的衙役眼尖一眼认出了谢蕴，将她放入府衙之中，上下打量谢蕴问她：“谢大夫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此时外面危险，不该出门。”

“我来找孙大人，他在府衙中没？”

衙役摇摇头，谢蕴看到他的动作心中一凉，早猜到孙千这时候可能去阻难民冲城了，但是心中却还抱有希望，当得知孙千果真不在府衙之中时，心中却还还是焦急。

衙役见状，问她有何事，此时谢蕴并不敢在这样乱的情形下去城北寻孙千，她将此事告知认识她的衙役。

虽然目前此处尚且算得上安全，但是谢蕴担忧难民若是强悍迟早会杀到这里来，孙千若是不知道袁氏在与难民里应外合，到时候恐怕会不敌。

衙役在听了谢蕴的猜测后，丝毫没有犹豫，他将谢蕴托付给身旁的人，转头点了几人去将这一消息传给率兵在城北御敌的孙千。

谢蕴本心中隐隐抱着期待，但是并没有报太大期望，此时城北危险，在府衙之中尚且安全，衙役大可推辞不去。

却没想到应承的没有丝毫犹豫，衙役临走之时交代谢蕴莫要出去，他定会将消息带给孙千大人，让她在此处等着孙千回来。

衙役率领五十人去传递消息，一时之间，谢蕴无事可做，却更加坐立难安，原有要将消息告知孙千的念头，虽害怕却逆流而上，如今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等着反倒更加焦虑。

虽然相信褚绍带出来的手下都非等闲之辈，但若是孙千败了，那恐怕这满城的百姓在等到秦勋援兵赶来的时候，已经死伤了大半。

她攥紧袖中的匕首，手掌心被汗渍濡湿。

好在谢蕴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不多时孙千握着沾染了鲜血的刀杀了回来，他在看到谢蕴的时候，松了口气说他收到了消息，但是此时刚刚他赶去袁府已然人去楼空。

又提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兵器冲城，让他手下的兄弟死伤惨重之时，眼中露出杀气。

孙千平日里为人豪爽，在谢蕴面前更是整日乐呵呵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少见他这般恨色之时，他咬牙切齿：“袁氏小儿，待总督回来，若查实此次难民冲城乃他们所为，定让他们百倍偿还。”

孙千本暗中做好了部署，若非是有人暗中相助，在南郡城中里应外合，定然能够等到秦勋带来援兵加强守卫，不会这样死伤惨重。

今夜这南郡城若是誓死拼杀还能等来秦勋，但是难民破城之后，直直冲着总督府的方向去，恐怕如昨日他们的猜测，那些人是想拿住褚绍的母亲与表妹相胁迫。

孙千心中暗下决定断不会让贼子奸计得逞，他看向谢蕴道：“秦勋回来之前这城中恐不安全，请大妹子同我们一道杀出城去。”

越听谢蕴越心惊，今夜难民冲城果然是有不轨之人蓄意为之，在孙千说要带上谢蕴去总督府接应褚母与赵璃突围的话，谢蕴心中却有些犹豫。

“若是我们昨日猜测不错，那老夫人与赵姑娘的安危为重，那些人的目标并非是我，我便留在城中找个地方躲好，等孙大哥与秦大哥明日杀回城中救南郡的百姓。”

谢蕴推辞，并不想和褚老夫人赵璃一道离开，她更像同阿家与娴姐儿在一块儿。

急则生乱，孙千口无遮掩：“大妹子，你在主上心中亦是非常重要，若是你被生擒拿来威胁主上，主上定会为难，且今夜南郡混乱，我定会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才好给主上交代。”

谢蕴闻言顿住，她没想到孙千这个提议竟然是因为褚绍，恐旁人不知她与褚绍已经将事情说开了，再无瓜葛，才有此误会。

还不待谢蕴解释，等不及的孙千焦急：“事态紧急，若是大妹子有什么疑惑，待出城之后再一一解释，此时府衙与总督府定然是贼子细细搜索之地，无处可躲，若是你被贼子生擒或是死于乱刀之下，岂不可惜。”

谢蕴惜命，她心知孙千所说不错，现下躲在府衙还是躲在总督府都并不安全，城北而来的贼子不知此时到了何处，清水巷也不一定能回得去，她刚刚只顾着不想同褚老夫人在一块儿便忽略了。

孙千又说：“贼子的目标是主上的母亲，他们定没有时间细细搜索城中每一处，只要不乱跑便算得上安全，大妹子无须担心家中之人，眼下看顾好自己无恙最为要紧。”

等到明日便可无事，她此番还不如跟着孙千他们暂时先出城，待明日回来再回家中与她们汇合。

此时心中想的甚好，只是谢蕴没有料到，她竟然许久许久都未能再回南郡，连好好说说话都未曾便分别甚久。

孙千带人接到褚绍的母亲，此等危机情形之下，将人带上马便快速离去，褚老夫人不喜谢蕴，但是这样的时候她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些，在疾驰的马上只觉惊魂。

待到平安出城，方才发现谢蕴竟会御马，打破了谢蕴在她心中狐媚子的形象。

孙千虽带上了百人褚绍训练出来的精兵强将，平日里在战场上这些人可抵千人，但是为了护住褚老夫人与赵璃还有谢蕴，处处受掣肘，待冲出城南折损进去大半，剩下之人身上亦是挂了彩。

孙千当机立断，将人分为几波拨，扰乱追兵的视线，孙千只留下十余人带着褚老夫人与谢蕴她们继续逃命。

后面的贼人目标果然是褚绍的家人，他们穷追不舍，孙千派出去扰乱视线的人只拖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被识破。

谢蕴她们不敢停歇，骏马奔跑了许久，待到天色微明才在一处溪流边停下，让累了一夜的马在河边饮水。

谢蕴会骑马，是在岐州回南郡的路上学会的，却很久没上过马了，今夜这样奔波让她的腿隐隐作痛，谢蕴没有如赵璃一般呼喊，她注意到孙千他们的手上汩汩血流，跟在他们身后的数十人身上皆有着大大小小的伤。

谢蕴默默的给他们包扎，她走的着急身上没有带止血的伤药，身上的衣物亦是因为一夜的奔波沾染了污秽，她尽量挑选了干净的位置撕成一条条布条，尽量止住流血。

孙千亦是疲累，他受伤不轻，也知那些贼人的目标既然是褚绍的母亲，便很有可能继续再追过来，他们不能歇息太久，必须要逃的更远才会更安全。

只是他们的马跑了一夜跑不动了，即便是这样，他却还安慰着谢蕴让她莫怕，只要等到秦勋赶回来便可安全无虞。

“大妹子莫怕，我孙千既然待你出来，便会安全的将你带回去，主上那一处我亦是传了书信，定然会很快赶回来。”孙千拍胸脯的手扯到伤口。

谢蕴心中默默，她只担忧万一秦勋没有那么顺利该如何。

事情只要有朝着坏处发展的可能，便往往会发生，孙千派人传给褚绍的书信虽是很是顺利便送到了，让褚绍不得不放弃原本带兵去剿灭侯栾的计划，转而掉头折向荆州。

但是去江夏郡核实情况增援的秦勋却在回来的路上受到百般阻拦，比原本预料的时间晚上近一日。

便是这一日，追赶孙千他们的贼人已经赶上，让他们不得不再上马继续逃跑。

人的意志虽然坚定，却抵不过马会累，他们被没日没夜的追赶心力憔悴，尚且平日里会多行些路的谢蕴的发髻凌乱，眼下乌青。

而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褚老夫人与赵璃已经眼看要撑不下去了，在这一处葱郁的树丛之后，赵璃不愿再上马，她形容狼狈，面色难看：“孙大人我们要逃到何时才是个头，再逃下去，贼人还没追上我们，姑母便要支撑不下去了。”

“姑母死了，你该如何向表兄交代？”

字字句句皆是为了褚老夫人着想，这一行之中，无人能够承担褚老夫人稍有不慎的后果，但是他们却已经以命相护了。

孙千沉默不言，他失血过多，平日里血气方刚的汉子面色青灰，再看身后只剩下的一人，知晓若是再等不到援兵，他们定会落入贼人之手。

没有完成好褚绍的任务，愧对主上，又连累谢蕴，心中愧疚。

身体与精神的疲惫，让人恍惚从风里都能听到追兵的声音，沉默良久，谢蕴从地上站起来，她这动作突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她。

听到谢蕴说：“此处隐蔽，我去骑马引开追兵，你们躲在此处不要出声。”

大为震惊的孙千道：“不可！”

褚老夫人亦是不敢置信谢蕴会为了大家牺牲自己，她不禁出声：“我们如此对你，你为何……”

褚老夫人她们如此对待谢蕴，她为何还要在这种时候帮她们。

谢蕴脸上疲色浓重，她没有分褚绍的母亲一个眼神，只对着孙千道：“我骑的马还尚算精神好，他们要找的也不是我，只要我引走他们躲好，你们便可趁乱逃走，待到秦大哥来了再来寻我。”

“褚老夫人重要，定不能成为掣肘将军的存在，此时，孙大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不如搏一搏，机会更大些。”

褚老夫人与孙千都以为谢蕴已经能够为褚绍做到这样的地步，皆目光复杂看着她。

谢蕴并不知她们心中所想，她这样做并非为了褚绍的母亲与赵璃，她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只是孙千肝胆相照，而她们此时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人困马乏，再这样一起跑下去，接下来便是被一起擒住，不若冒险将人引走，待到有人安全了再带人来这山中寻找，这样生还的几率更大。

而现下的情形是，谢蕴的骑术还不能带人共骑，她能做的便是将人引开。

无人再反对，谢蕴翻身上马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她发出了极大的动静，原本在搜寻的人马顺着她骑马的方向追去。

孙千他们暂时安全了，本该庆幸，孙千却并没有丝毫喜悦，他不知道待到褚绍回来之后该如何向褚绍交代，谢蕴是他带出来的，他却没有安全的带回去，他甚至已经想好，若是寻不到谢蕴，他便以命抵命。

孙千闭了闭眼，咬牙下令唯一一个下属一人带着赵璃与褚母离开此地，此时的孙千只盼快点与秦勋会面，将褚老夫人与赵璃安顿好，然后亲自带人去密林之中寻找谢蕴，在褚绍回来之前将人安全的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