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眼下宋太傅正出差岭州,流程拟定目前由微臣接手。明年春闱流程奏折宋太傅递交已经有五日了,原定流程礼部商议了一下,臣觉得,春闱还是推迟半月比较合适。”
齐寻双示意小林子把那官员手上的奏折呈到自己面前,翻看了一会儿。齐寻双不轻不淡地问道:“为什么?往年不都是二月初嘛,今年是为何缘由,需要推迟半月?”
“陛下,这贡院是三年前修缮的,眼下需要时间重新修缮……”
“三年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齐寻双被他可笑的说辞,惊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呵,你再说一遍!”
科举三年一次,贡院修缮亦是如此,既然贡院本就是三年前修缮的,现今真的需要大修?就算真的要大修,难道三年前的贡院大修的时间不够吗?
“陛下,主要还是考官的名单,还需要再斟酌……”
考官名单再来不及,那是也二月才要公示的事情,这三四个月内,提不出来一份像样的名单让她选?
齐寻双看着礼部的人,想着为了换人接手春闱一事,还真是拼啊。
“主要还是宋无落不在吧?”她气得话还没有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冷笑一声,“呵!内阁没人了吗?还是,礼部、朝廷人都死绝了?贡院修缮来不及、名单选不出来?说到底还是你家尚书大人不在的缘故吧……”
柯桥走了出来,挡在那官员身前,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李侍郎绝无此意。往届春闱都是宋太傅亲自起草流程、拟定名单。这次宋太傅不在,李侍郎敬小慎微,是怕到时候春闱当前,准备不足,出了岔子。”
以往礼部内的事务,宋无落皆是亲力亲为。宋无落不像其他同级的官员,喜欢做甩手掌柜,有事一股脑扔给手下去筹备,只要没有大错就万事大吉。
只要是礼部下属官员要办的公务,大小细节,都会在宋无落那儿审问一遭,宋无落问不出任何问题,确认没有遗漏才算了结。
“哦?原来是怕‘准备不足,出了岔子’是吗?那按照柯丞相的意思是——李厝能力不足,主持不了春闱咯?哈哈,那就好办,礼部又不是只有宋太傅、李厝,再换一个就好了,一个人主持不了,就礼部上上下下一起操办,朕来主持怎么样?”
说到底齐寻双还是皇帝,这真惹得龙颜大怒了,那殿内不管服不服的,都得跪下来。难得有几个不用跪的人,两位不在殿内,还有一位干脆带头跪。
柯桥带头一跪,让齐寻双更是下不来台,又气又烦闷,开始有些口无遮拦了,“宋太傅才出差半个月,倒是让朕发现了,朕离了他,还做不了主了。众位爱卿离了他,还不会做事了。呵,真别说,还得是宋太傅劳苦功高呢!”
柯桥跪在殿下,言辞恳切:“陛下,臣等绝无此意。”
柯桥发了话齐寻双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父辈,还是丞相。
齐寻双知道自己看不出来朝中党派错综复杂的势力,但是丞相一派想都不用想,肯定不能惹。没有势力的皇位,就如同一把悬在脖颈上的铡,日日夜夜都要提防着自己的脑袋。
退朝后,齐寻双在御书房生闷气,一想到宋无落才走没几天,自己就没法立住脚,就愁的头疼。
“陛下,孟大人来了。”小林子在门口喊道。
齐寻双刚打算起身迎接,发现来的不是孟知舟,而是孟厉。
“孟太傅怎么不来呢?”
“回陛下,家父身体抱恙,今天一天都由臣陪陛下批奏折。”
齐寻双一听就清楚孟知舟在装病,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嘁,抱恙……病的倒挺快,早朝还生龙活虎的跟着柯老一起说我呢。这会儿躲着不见我,是怕我给他下巴豆,还是怕我剃他胡子?毕竟他是无落哥哥的老师。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齐寻双示意孟厉坐下后,自己坐回龙椅,撑着脑袋看春闱的奏折。
“那臣就替家父谢过陛下了。”孟厉坐到案几前,分着奏折的类别,漫不经心的说,“早朝的事情,臣听家父说了。昨天臣说不要让宋大人落人口实,陛下看来没有听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下了朝你也要数落我?哦!也是,你昨天都压对题了,今天肯定要评论一番。”齐寻双皱着眉,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陛下,宋太傅掌管礼部、又是大理寺丞,权利上不小。先帝当初给了他太子一般的待遇,又遗诏亲封天子太傅,声望上更不低了。”
齐寻双知道孟厉是什么意思。
当年遗诏上写的明明白白,宋无落以太傅身份,辅佐齐寻双继位,如果有必要,宋无落可以不用经过她下旨。若是哪天宋无落想称帝了,齐寻双都只能老老实实的给出皇位。
“无落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臣当然知道,臣是曾经是宋太傅和陛下的陪读,宋大人是什么样的,臣清楚的很,可别人不清楚。平日里,陛下对宋太傅毕恭毕敬的,人前脚刚走,陛下后脚就在早朝,戳宋大人脊梁骨。这和割席没有区别。”
“那个李厝是无落哥哥手底下的,无落哥哥自然盯得紧,要是有什么脏污事需要礼部的权利来遮掩,那李厝不方便动手。李厝就是想借势把春闱的差事换成方便办事的自己人!至于那些荒唐话,我,我那是气过头了,我才没有……”
“陛下看来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下棋时,敌手走一步就要管全局,而不是盯着一处。陛下斥责礼部侍郎,这可是宋大人手底下的人。「劳苦功高」这四个字可不能乱说啊。”孟厉分完奏折后,将一摞奏折递给齐寻双,“今日早朝陛下那番言论,可让现在大家都认为陛下忌惮宋大人,陛下,他们这一招,您想到了吗?如今宋大人不在京城,陛下的手下,真的有干干净净的人吗?”
齐寻双想着,孟厉自己不也是她手底下的人嘛?这人怎么疯起来,连自己都咬?
“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知道的,何必问呢?陛下,这些奏折批一下吧。”孟厉指了指方才递给齐寻双的奏折。
“又是逼着选后。”齐寻双烦闷不已,翻完了那些奏折。二十多本,不是说该为皇家开枝散叶,就是推荐皇后人选,逼得比宋无落还要紧。
“陛下,臣以儿时陪读之间的情意,说几句。”孟厉戏谑一笑,“咱们的寻双公主,被宋无落保护的太好了。陛下记住了,除了宋无落,谁都不要信。如今公主成了皇帝,更是如此。陛下,是时候培养忠于自己的狗了。”
齐寻双看着孟厉的眼神,想起来儿时偶尔见过的凶厉的眼睛,一时间画面交叠。
齐寻双总算想起来孟厉到底是谁。
一个跟着宋无落长大的陪读。孟厉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可他从小都是被另一个和他样貌相似的陪读欺辱,而太傅却不闻不问。
齐寻双看着孟厉徐徐从袖内拿出一封奏折递给她,那奏折是宋无落之前给她提交的立后人选。
这奏折怎么会在孟厉手上?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猜,你直说了吧。”
“春闱也好、立后也罢,不过都是陛下训狗的途径。但是这两者同时是制衡陛下、乃至架空陛下的机会。他们着急在宋太傅离开时逼陛下立后,就是为了尽早抢下这离皇权最近的位置。陛下,你如果没有自己的人,这时候就不能急,一定要等到宋太傅回来,宋太傅识人还不错,他会替你安排好的。”孟厉一步一步走到齐寻双身旁,一手扶着书案,一手扶着龙椅,凑到齐寻双耳边轻声说,“不然,陛下这帝王威名被人随意践踏了都不知道。”
“你!”齐寻双转头不再看着孟厉渗人的眼神。
“陛下不要误会。臣不一样,臣想做陛下身边最温顺的狗。”孟厉说完笑了几声,笑得渗人。
齐寻双这会儿是彻底知道自己的龙椅坐的有多么不稳当了。不说自己不爱坐,小小的国子监博士都敢堂而皇之的上手挑衅。
他孟厉怎么敢的!
齐寻双看着孟厉,清楚孟厉说的对,齐寻双必须尽快培养自己的忠犬。
现在朝堂之内,齐寻双手握那仅有的权力甚至不足以她抗衡朝中文臣,如今边疆战事频发,武将还顾及不上朝堂之内,如果哪天边疆四处的兵马,有任何一支班师回朝,只要不是齐寻双的人,别说皇位了,她自己的命都难以保全。
齐寻双转头看孟厉的眼睛,那眼中丝毫没有笑意,几乎是黑洞洞的,看着很吓人,藏着不知对什么东西的渴求,还有杀意。
这双眼睛的主人,真能是温顺的狗?齐寻双不太敢相信,但她相信这人一定有企图。
齐寻双咽了咽口水,尽力稳住声音,“你要当狗?你是图什么?”
孟厉瞬间变得坚定。
“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