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依恋[破镜重圆] 第16章 016

记忆里，关于百海的回忆总是灰暗的，它们在秦卿的脑海里是老式电影那样的灰黑色。她没有想到自己会交不到哪怕一个像样的朋友，大家都刻意地避开她，害怕她。起初她想不明白，到后来时间久了，她也疲于去纠结这些。

而认识明潇是一个纯属的意外。她像一阵春风，让秦卿的世界重新复苏，灰暗的生活里也开始有了色彩。

那天是每逢周三的体育大课间，秦卿最讨厌的日子。

在体育委员喊出自由活动的口号后，她觉得自己有点像被宣判死刑了的囚犯，会在四散开的、且都是两两作伴的人群里深刻地感受到独自一人的局促。

于是她逃了，在体育老师没注意到的位置，悄悄地上楼，悄悄地找了个无人的杂物室躲了进去。

空气里都是浮尘的味道，杂物室里堆叠着废弃的铁质桌椅，在左右两边只留出一条足够通行的路，再往里走，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高高铁柜，不用摸也能清楚的用肉眼看到上面附着的厚厚灰尘。

秦卿往里走，想从柜子里找本书打发时间，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其中两个铁柜中间的地板，灰尘在光束里跳舞，秦卿感觉神经变得放松，她扫过柜子上排排书脊，在寻找能提起自己兴趣的字眼。

————直到，腿边忽地传来一声吸鼻涕的声音，清晰短促，秦卿猛地低头看去，一个背对着她、蹲在阳光底下披着头发的女生，正举着一台滑盖小手机，在很认真地自拍，沉浸得压根没有注意到秦卿的存在。

有些滑稽的是，秦卿发现女孩满脸是泪水。

她的脚边有一小堆团成团的纸巾，并且透过手中屏幕，秦卿很明显的看到了那只被她放大了的哭得猩红、盈满泪珠的漂亮眼睛。

她非常陶醉，在仔细寻找镜头里好看的视角，甚至有意控制眼泪落下的时机，在泪珠流至适宜的位置时，赶忙疯狂按下拍摄键...。

她扭着头，试图寻找在阳光下，自己更好看的视角，但紧接着，她冷不丁被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秦卿吓了一跳。

泪珠从脸上闪落，她有些错愕地抬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在干什么？”

秦卿看着那张湿漉漉的漂亮脸蛋，忍不住勾起一丝笑。

“我…我觉得我哭得好好看。”

她吸了吸鼻子，那只红润润带着微翘的鼻头，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些许透明，她的眼睛带着一股不具威胁性的温柔，眼皮薄、黑棕色的眼仁又大又圆乎，睫毛在光里扑闪着，又几颗晶莹的泪珠垂落下来。

短暂地停滞，让明潇又忆起了为什么哭，悲伤无助的情绪重新攀爬回来。

“确实，”，秦卿蹲下，捡过地上的手帕纸巾，利落拿出一张捏手里，替她擦去眼泪，她掀唇轻声道，“我也这么觉得。”。

那张漂亮轻盈的小脸瞬而荡漾开一张笑脸，秦卿讶异，“哇…这样更漂亮了。”。

明潇笑得咯咯，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两边的小虎牙对称尖锐。秦卿也忍不住跟着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百海遇见这样的人，和这个月里见到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是一种说不出的，浑身透着傻乎乎劲儿的真诚。

她们掏出手机互相加了微信。

在听到这个黑发酷酷女生的名字后，明潇的小嘴有些惊讶地张大，“——我知道你，我们班里的人都在讨论你，说你很可怕来着，”，她迟疑着皱起眉头，“但我知道这些话不过是真假参半，毕竟我也是被他们议论的对象，他们嘴里根本就没什么好话，”

“——就是如来佛祖都要被蛐蛐两句的程度。”

秦卿嗤笑出声，“那你明白得这么透彻，干嘛还哭呀？”

说到这，她又皱起脸，秦卿一句话又利落地戳中了她心里酸溜溜的地方，“被骂终究是不好受的，虽然知道他们是在胡说八道，但是我就是委屈…控制不住情绪。”她的声音哽咽嘶哑了起来，“你……不会么？”

她想了想，秦卿这个名号，在级部可不止他们班在说，是整个年级都在讨论，秦卿所受到的压力，可比她大多了，但——眼前这张脸，看起来只是风轻云淡的。

“干嘛为了不重要的人消耗自己的情绪呢，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喜欢他们。再说了，被说我也不会掉块肉，无所谓。”秦卿将手上的纸巾翻了翻，叠到干净干燥的一面，又抬手替她擦去眼泪。

她很喜欢这张漂亮的脸，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总是干净又真诚，甚至还有几分傻气，秦卿在脑海里想到一个奇怪的词——“笨蛋美人”。

明潇想了想，确实是如此，进来百海以后她的心情一直都低沉到谷里，这让她额头焦虑地长了好几颗痘，皮肤状态也不好了，甚至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肉都在因悲伤而下垂。止不过是别人的言语就能将她伤害成这样，她还怎么敢妄想着混互联网！当大网红呢？！

想着想着，她一下振作了起来，“哼！你说的没错，我干嘛浪费时间在这里哭！有这个时间多运动一下，我的形体说不定能够更好呢！”

秦卿笑了笑，有被可爱到，“是这样没错的。”

她们从地板上起来，一起收拾掉那些一团团的纸巾，“对了——，”明潇有些好奇，“你来这里干嘛呀？”

秦卿拿纸巾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回应，“我不喜欢运动，悄悄跑这里偷懒来着。”，说这种掩盖真心的话，她简直信手拈来。

“——害！其实体育课可好玩的了，只是一个人会乐趣少很多！走，我们打羽毛球去。”

秦卿感觉到手像被一朵软绵绵的云朵裹住一样，这才发现是明潇握住了她的手，轻柔柔软绵绵的，她拉着她往门外走，风拂了过来，秦卿嗅到她身上飘出的茉莉花清香，吸入鼻腔的那一刻，身上静默了很久的神经被恍然唤醒。

秦卿脑海浮现出一句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明潇就是初春里的第一阵风。

即便第一次见面看起来是秦卿在安慰她，但她从来都不知道，那天独自一人逃往杂物室的秦卿，也已经孤单地在冰天雪地里呆了好久好久，她们不过是一样的，只是秦卿比她要嘴硬一些。

此后即便再面对旁人的纷纷扰扰，她们两个像自成一个世界，对任何话语都不再会放在心上。

秦卿每天上学都会期待明潇今天又会和她聊些什么网络上的八卦，她们会在放学后一起去拍照，秦卿审美很好，给她拍的很多照片都很好看；明潇会去秦卿家里，参观她的乐房，听她唱歌，如果不是秦卿，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这么被优待，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女孩子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也是后来的明潇才发现，自己是从那时候开始，心里的那种浓烈的不配得感才开始在悄然破碎。

明潇能出现在十一班，真是因为运气太好了。

说来还要感谢她的外婆，如果没有外婆去替她填了名字，报了名，她或许这会已经在曲乡哪个小便利店里打工，替父母分担弟弟的学费。

从小到大，作为明家的长女，她就被扣上了很多理所应当的事情，理所应当的将鸡腿让给弟弟；理所应当的让弟弟先用厕所；理所应当的要学会做家务，变得勤快…，总而言之，好的不跟她沾边，脏活累活她还必须冲在前头。

在进入百海以前，遇见秦卿以前，她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她将自己的不满埋得很深，并且贴上了“不配得”的标签，现在想来真的很可笑，她自己就把自己驯服得服服帖帖了。

她坐在录音室的电脑前，戴着耳机听里面秦卿的歌声，有时候总会有种恍惚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百海无疑是她人生的转折。

因为开学在校门口被媒体采访，她在网络上竟然引起了小小的热度。因为从小缺乏关注，所以一瞬间侵袭而来的对她的网络热议，像砸到头上的大礼花，明潇觉得头晕目眩却又好开心。

她用明硕雄的手机不断地翻阅底下的评论，她看到有人说，她适合做网红，她去查了一下，发现这个工作，简直不要太幸福，只要化好看的妆、穿精致的衣服拍漂亮的照片就可以赚到钱、受人追捧，这真的是她可以享受的事情么？

但秦卿十分坚定的告诉她，这件事情，就像从她出生以来长在身上的痣一样那么理所当然的贴合她。

“适合做跟喜欢做，这两件事情，同时出现在一起，你知道有多难能可贵么？”

这是秦卿把一台自己不用了的苹果手机塞给明潇时说的话，她希望自己作为朋友能够帮到她。明潇拿着那台和明硕雄型号差不多的手机，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电话卡装了进去。

在秦卿的指导下，她下载了一个现在最热门的视频软件，随即在上面注册了一个自己的账号“明日潇潇”，她发了第一条帖子，是几张秦卿帮她拍的，穿着百海校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