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落日海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对她的那些疑问，风独是一概不搭理的，姜灿也已经习惯了。她深深叹口气，蜷起腿桌坐下。好吧，既然他要玩，就陪他玩一玩，反正现在自己也没有别的事好忙。

风独递给她一只小杯子，随口说：“我扮演哥哥，你扮演妹妹。”

姜灿应激地喊起来，“不要！我只想捅死我的哥哥！”

这回他终于有了些诧异的反应，移过眼光，“为什么？”

姜灿龇着牙齿，露出一个锋利的笑，“因为就是我那个愚蠢的哥哥把我卖给风寇的，假如有一天我重新自由了，第一件待办事项就是去捅死他。”

风独没有发表任何的评论，“那你想扮什么？”

姜灿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不想扮，我已经年纪一把了，根本对办家家酒这种东西没有兴趣！”

他不太理解地说：“可是上一次找我玩的女孩明明玩得很开心啊，她告诉我这个游戏就像在做一个美梦，生活里没有的东西，都可以在这个游戏里得到满足。”

姜灿心烦意乱地胡乱点头，“美梦？实现生活里没有的东西是吧？好，那得按照我的意愿来，就算做梦也得照着我的梦来演吧？”

他点点头，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姜灿站起身，将一顶塑料的小皇冠戴在了头上，“现在开始，我就是女王大人。”

风独微蹙眉，“你为什么对封建帝制有这么深层的向往？昨晚也是，忽然就喊着自己是女王？”

“……”姜灿无语地看着他，“这跟封建帝制没有一星币的关系，硬说的话，跟XP倒有点关系。”

风独不像她常年混迹在时尚的前列腺上，什么梗都玩得很溜，茫然地问：“跟什么有关？X……X什么？”

姜灿难得地有点心虚，“呃，我的意思是，这是一种权力，皇权就是权力的终极表现。”

风独也不去深想她的话，简单地点点头，“好。”

姜灿又一指他，“你，就是我的殿前大将军，兼本朝的殖民地——水星海军司令。”

风独立马纠正她，“水星没有水，极端的环境条件导致它没法保存液态水。”

“啧。”她有些不爽，“可是我是女王大人，我说的话就是圣旨啊。”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所以，这个世界观的设定是，女王拥有修改器一样的嘴，你不管说什么都一定会实现？”

“……小风同学，你跟人家小姑娘玩的时候也这么较真吗？”

“可我较真地玩，她玩得很开心啊。”

姜灿一扶王冠，拿起一端有星星的权杖，朝天一指，“风将军，今天我们淑女联……联邦帝国的目标也是星辰大海吗？”

风独一躬身，竟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没错，女王陛下，刚刚接到内阁秘书报告，我们前线的星际战队已经统一了星际联盟，现在您是整个世界的女王大人了。”

姜灿抬了抬手，“很好，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想了想接下来的台词，然后问：“既然您现在是世界上权力最大的统治者了，您第一条准备颁布的政令是什么？”

姜灿不假思索地说：“恢复凌迟这项刑法，押我哥哥姜苏城去凌迟。”

风独停顿了一下，“我们在扮家家酒陛下，不要涉及到现实生活中的事，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忘了现实，全力去做梦吗？”

“哦对对，”姜灿反应了过来，沉吟了一阵，“呃，我们现在内阁大臣的选拔机制是什么？”

风独没怎么走心，基本上还是随口回答：“靠考试和内部推荐。”

姜灿摇了摇手指，“太死板了！我宣布从此刻开始全面采用新的提拔机制，改成海选，任何人都可以报名。现场搞四把椅子，可以旋转的那种。评委改成四个人，你也去参与，搞到合适的人选就按一下按钮把椅子转过来。”

风独嘀嘀咕咕的，“幸亏你没参与到啵唧电器的管理层……”

姜灿微一抬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认识我？你不会调查过我吧？不对……是风寇调查过我。”

他沉默不语，眼光也垂下来。

姜灿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也换了个话题，“看来风老头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还是很依赖你的。”

风独没看她，还是垂着眼光，“他也没有别人可选。”

“你的那些兄弟们还都很小吗？”

他又不说话了，姜灿在心里狠狠腹诽：真是个锯嘴葫芦！她装作很放松的姿态说：“你肯定跟风寇说，我是个小蠢蛋，空有一个大小姐的头衔。”

这回风独抬起眼睛，用单纯的表情说：“没有，我还是说了一些赞美的词语。”

姜灿好奇起来，“什么赞美的词语？说给我听听。”

“……我说，你是一个心思单纯的理想主义者。”

姜灿沉默了一会儿，“简称就是小蠢蛋，也没毛病。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是这样的人。”

风独继续坚持，“我调查过你，我从来不会查错，这是我擅长的事情。”

姜灿伸手晃了晃手指，“把通讯器给我，我给你看看真实的我。”

风寇从手腕上解下通讯器，提着表带递给她。姜灿轻咳一声，做出十足仪式感的样子，然后双手飞速轻巧地动作，熟练地敲击出一系列的字符，在淑女联盟的后台敲入了一行文字：

ＳＯＳ！我在风……

风独瞬间抢过了通讯器，脸色阴郁了几分，不过他本来的脸色就习惯性紧绷着，所以也看不大出来。

“你再胡乱来，就是在透支我对你的信任，你在房子里的自由度会减少！”

姜灿呵一声嗤笑，“自由？我现在有什么自由？我连对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任何掌控，你觉得还有什么算是自由的？”

风独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我是这个家里的一员，我出生在这，生长在这，体会不到你的感觉，你现在只不过是跟我同样的处境吧。”

姜灿眨巴着眼睛，有感而发：“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能给你单独做个采访吗？标题就叫……《３００道阴影——揭秘联邦上层贵族的龌龊家庭》？”

风独想了想，竟然点点头，“标题不太好，可以改成《骨与血之路——揭秘联邦上层贵族的发家史》。”

麋因看着光屏上的画面，淑女联盟的网站上刚刚发出了一条管理员帖子，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ＳＯＳ！我在风……

她嘶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什么意思呢？她在干什么？”

靳京犹犹豫豫地问：“会不会是她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比如和全城人玩躲猫猫，要是谁找到了藏起来的姜灿，就能得到一份淑女联盟的奖品？这……确实是个很新奇的宣传方式。”

麋因扭过头，表情变成了不可思议，“不会吧，姜灿虽然爱玩，但是不会玩到这种程度吧。之前我们商量过，她说要回去整一个会员系统，呼吁蓝星的机械师纷纷来申请一个我们的会员，然后她就失踪了？姜灿不是个会放着正事不干的人，她对工作很严肃的，怎么可能忽然消失了玩躲猫猫呢？”

靳京将眼光转到光屏上，“那你是认为，这行留言表示……她在求救？”

麋因严肃起来，“毕竟兹事体大，我们就先假定是真的，那你看，她是不是很像匆忙间输入了几个字，就被剥夺了输入的能力？还有啊，她说‘我在风……’，风什么呢？这代表某个地方吗？”

靳京拖着下颌，苦苦思索了半天，“如果是个地点的话，那是风……风华公园？风川山谷度假村？风龙村养生度假园区？”

麋因摇摇头，“这些地方不太像能安置一个人质的地方。”

“可是风字开头的地方也太多了……”

麋因难受地又嘶了一声，“如果她在一个很危险的情景下，时间有限，但是必须要把自己的信息发送出去，那肯定是捡最要紧的字眼发送，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应该写‘公园’或者‘度假村’，但是现在她写了个风字，这个字一定非常重要，只是我们还没想到……”

两个人纷纷皱紧了眉心，看着对方的苦脸，半天还是没有丝毫进展，麋因忽然有了个念头，“我们为什么不去问问姜苏城呢？难道姜灿失踪了，他不应该有点行动吗？起码得有点反应吧。”

这场谈话开始前，靳京就不太看好，他觉得应该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姜苏城在意，他早报警了，现在反应这么冷淡，要不然就是他了解内情，要不然根本就是他干的。”

麋因迅速扭头，略微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早说？”

他一耸肩，“现在说很晚吗？”

“起码……我可以做好话题准备。”

靳京的眼光有点复杂，“你不擅长谈判，我觉得……可能现场先挂效果更好点，反正最后的结果大多会变成双方对骂，或者互相威胁，准不准备没有差别了。”

麋因的表情比他的更复杂，“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一点没有形象和风度了吗？”

姜苏城在一个不太妥善的时刻出场了，他的态度也跟靳京事前预料的差不多，相当的不耐烦，虽然坐姿平稳得体，但是脸上表情传达出的态度，总让麋因幻视出他把两只脚擎到桌面上的情景。

“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麋因直视着他，“你不知道吗？你们家里少了个人，你这都知不道？”

他随意摊了摊手，“姜灿平时也不太回家，她经常在淑女联盟的办公室里住好几天，我们两个一直互相看不顺眼。”

这句话倒也对，但麋因很不愿听，“她不在淑女联盟，也不在家，她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好几天，现在你怎么说？”

姜苏城还是很随意，“她是个成年人，不止，她已经老大不小了，难道我还要把她栓在裤腰带上？她想去哪里去哪里，我管不着她。”

麋因气得还要抢白几句，靳京拦住了她，“可是，她还在网站上留了一条疑似求救信息，现在你还是不管吗？”

姜苏城目光转向了他，“你也说是疑似了，姜灿喜欢玩闹，经常搞点恶作剧，这次可能也是……”

麋因气得直接蹦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意思？我现在强烈怀疑就是你干的！就是你绑架了姜灿！信不信我去告你？！”

姜苏城先是看了看她，然后就绷不住笑了，“麋因，你也在联邦中心城混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依然这么天真？怪不得夏娃的家族会搞到今天的地步。首先，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外人管不着，包括联邦政／／府！就算是议会来了，也管不着我们的家事！”

麋因站着，比他高了一点点，恨不得立马搬一张小板凳过来，站在全屋最高点瞪着他，“我提醒你，我们联邦共和国是法治社会，不是家天下，你的家法打不过法律。还有，你不需要往下说其次了，我帮你说。其次，我不会找议会或者联邦的职能部门帮忙，我知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我一定会把姜灿找回来的。”

他笑得一脸轻蔑，手一摆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随便，你一向是个喜欢折腾的员工，我看了你十年了，连你的屎是什么形状都清楚得很。”

麋因本来正往门口气冲冲地走，听到他的粗鄙之语站住了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个总裁，虽然不被联邦真正的上流圈子接受，但是你完全可以代表他们那群人，你们就是一群‘观屎者’。”

姜苏城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靳京干咳一声，在旁边低声提醒，“别逞一时之快啊，嘴上痛快一下并没有什么用……”

但是麋因依然还是高声说了下去，“你们总是俯视着我们，把我们当成一大群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微生物来看待，看着我们日以继夜辛苦劳作，分解着你们生产出来的屎。但是世界能前进，是因为我们这些‘微生物’的存在，就是因为我们每个孱弱微渺的个体，消耗了我们所有的一切奋力推动世界的磨盘转动，才制造出各种美妙的事物，供你们享受。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我们，你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姜苏城深深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那么我们种群的内部会重新分化，食物链靠下的那一部分会蜕化成你们的角色，食物链上层的人继续贪享世界。我知道你想什么麋因，夏娃的家族想消灭这种不公平，但是不公平永远都会存在，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

“……”麋因攥着双拳，直勾勾瞪着他，虽然语气低沉，但眼光火亮，压抑着熊熊燃烧的圣光，“不对，未来会实现的，因为我见过，我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它最终实现了。”

从啵唧电器出来，两人间又沉默了一小会儿，靳京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说得很爽？”

麋因现在冷静多了，沉默地点点头。

“但是下一步怎么办？”

麋因又抬起头，“我觉得，抱薪救火，不如釜底抽薪。”

他眼光忧郁，犹豫了一下虚心求问：“解释一下，直白点、但是委婉地解释，最好照顾一下我的心脏承受能力。”

“姜苏城能钳制姜灿的基础，就在于啵唧电器。”

靳京点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我收回啵唧电器，把公司重新归入夏娃一脉的管理，他就没辙了。”

他一抬眼睛，稍微错愕了一下，“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实际操作怎么做？如果这么简单的话，鲁比尼早就干了。”

麋因也跟着忧郁起来，“我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应该是个长期的博弈，当初啵唧电器与夏娃家族脱钩，姜苏城也是构思了很久，又运作了很多年的。”

“那不是还等于无解？难道你要姜灿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小黑屋里等着，等你用好些年的功夫收回公司，然后再去救她吗？”

麋因叹了口气，望着天苦思冥想，又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脚尖，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到底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