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和远处升空的烟花,将除夕夜的喜庆渲染得格外清晰。与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栋位于城西金水湾的别墅,冰冷、空旷,寂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运行的微弱噪音。
沈星瑶独自一人坐在宽敞却冰冷的客厅沙发上,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她周围一小片区域。她身上还穿着下午精心搭配的丝绒长裙,妆容依旧精致,只是眼底的疲惫和落寞如何也掩盖不住。
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几样她从高级餐厅订来的半成品菜肴,稍微加热了一下,摆盘依旧漂亮,却早已失了温度,如同她此刻的心情。电视里播放着喧闹的春晚,歌舞升平,笑声不断,她却只觉得那声音刺耳,像是对她此刻处境的无情嘲讽。
陈叙不在,她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他昨天就告诉她,家里有重要的年夜饭,他必须出席。她当时还抱着一丝希望,问他结束后会不会回来陪她守岁。他当时只是含糊地说了句“看情况吧,可能很晚”,便匆匆离开了。
而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给他发的几条信息石沉大海,打去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她不是不明白。所谓的“家庭年夜饭”,所谓的“看情况”,不过是托词。他此刻,定然是陪着那位李家千金,在陈家主宅那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接受着所有亲戚朋友的审视和祝福。那位家世相当、能够给他事业带来助力的正牌联姻对象。
而她沈星瑶,这个被他藏在外面的、见不得光的女人,只配在这冰冷的别墅里,独自咀嚼这漫无边际的孤独和等待。
她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冷掉的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战栗,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灼烧般的苦涩和屈辱。
曾几何时,她也曾幻想过和心爱的人一起守岁,在温暖的灯光下,吃着家常菜,看着烟花,迎接新的一年。为了这个幻想,她不惜背叛了那个掌控欲极强的陆昭然,以为跟着陈叙就能获得自由和真正的爱情。
可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不是没想过跟陈叙闹,但是一开始陈叙还会抱着她安慰她说那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后来只会皱着眉看着她,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独留她一个人发疯。
可是除了屈服退让,她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江城她是回不去了。
电视里,春晚主持人正在带领全场倒数,迎接新年。
“十、九、八、七……”
外面,烟花炸响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绚烂的光芒偶尔透过窗户,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和空洞的眼神。
“三、二、一!新年快乐!”
欢呼声从电视里、从窗外隐约传来,震耳欲聋。
沈星瑶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哭声。
在这个举家团圆、万家灯火的新年之夜,她独自一人,在这座冰冷别墅,品尝着被弃如敝履的滋味。心里甚至忍不住升起一颗可怕的念头——现在的情况还不如回到陆昭然身边。
年后的江城尚未褪去寒意,枝头残雪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沈珞安背着装着崭新习题册的书包站在玄关,两人刚刚搬回云顶公寓这边,陆昭然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听见身后的动静,余光瞥见女孩频频看表的模样,温声提醒:“司机在楼下等了。”
沈珞安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陆先生,晚上…… 您能早点回来吗?我把上周的错题整理好了,想请您看看。” 她知道他刚结束海外项目,公司事务堆积如山,可想起除夕夜里他耐心讲解英语题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开口,虽然有家教但是她还是喜欢听他给自己讲题。
家教念英语时总让她觉得隔着层雾,生硬的腔调把长句拆得支离破碎,可陆昭然的声音不一样。他读英语时,舌尖轻抵齿龈的弧度都像藏着韵律,尾音的轻颤漫过耳畔,清冽又温柔,竟让那些拗口的音节都变得顺耳起来。她跟着念错时,他也不催,只是放慢语速,指尖在桌面敲出重音的节奏,那节奏像一双轻手,慢慢把她咬错的音节捋得服帖,连耳朵都跟着暖融融的。
陆昭然系领带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她。女孩的脸颊泛着薄红,显然是怕打扰到他,“七点前回来。”
得到肯定答复,沈珞安立刻笑起来:“那我上学去啦!” 她背着书包快步跑向电梯,按下按钮时还不忘回头挥挥手,马尾辫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度。
走进高三(2)班教室时,同学们正围着讨论模拟考的排名。同桌李铮铮看见她进来,立刻拉着她的胳膊坐下:“珞安!你过年是不是偷偷刷题了?这次期末考你居然冲进前十了!” 讲台上的成绩单还没完全贴好,李铮铮的声音引得周围同学纷纷看过来。
沈珞安耳尖泛红,连忙抽出课本挡住脸:“就是运气好,好多题刚好复习过。”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英语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次听力部分普遍失分严重,沈珞安你过来一下。” 沈珞安心里一紧,跟着老师走到走廊。“你的基础不错,但听力反应太慢,” 老师递过一张光盘,“这是历年真题听力,每天听半小时,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回到座位时,沈珞安看着光盘上的标签,忽然想起陆昭然除夕说的 “英语得补”。她掏出笔记本,又重新规划了一下自己英语学习的时间,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
放学铃声响起时,沈珞安收拾书包的动作格外快。刚走出校门,就看见司机早已等候在路边。上车后,她迫不及待地拿出英语习题册,翻到陆昭然标好的重点,指尖在题目上轻轻点着,心里满是期待。
车子驶进云顶公寓,玄关的暖灯自动亮起。沈珞安刚换好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佣人听到门的响动,笑着迎上前:“沈小姐回来啦?我今天特意做了你喜欢吃的豆花鱼。”
自从她开始全身心备考之后,陆昭然就没让她再做过饭,从老宅找了个人过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过了年后,江城一中就延长了一个小时放学时间,晚上七点才放学,但就这个时间,沈珞安以往也见不到陆昭然。
但是今天沈珞安走进客厅,陆昭然已经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报表。
——显然是把自己今早的话放在了心声。沈珞安心里升起一阵暖意。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陆先生,水。”
陆昭然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淡淡的倦意,却还是接过牛奶:“习题册带来了?先去写作业,我处理完这点事就教你。”
沈珞安点点头,坐在旁边的书桌前翻开习题册。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暖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地毯上,格外温馨。
等陆昭然处理完工作,沈珞安已经做好了两套习题。他走过去坐下,拿起习题册仔细看着,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这里的语法错了,” 他指着一道单选题,“虚拟语气的时态要注意,我给你画个表格总结一下。”
台灯下,他的指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字迹工整有力。沈珞安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有一瞬间的跑神,在回过神的时候是陆昭然拿笔敲了敲他的头:“专心。”沈珞安连忙收敛了心神,知道他时间宝贵,不忍心多浪费。
三月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周,沈珞安在模拟考中发挥稳定,英语听力进步了整整十分。拿到成绩单那天,她第一时间就想告诉陆昭然,却发现他去邻市开紧急会议了。晚上她趴在书桌上写作业,就听见玄关传来开门声。
沈珞安光着脚跑出去,看见陆昭然**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纸袋。“陆先生!” 她连忙拿过毛巾递过去,“怎么淋成这样了?”
“没事,下车时雨突然大了。” 陆昭然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将纸袋递给她,“路过书店看见的,据说是新印出来的。”
临市是出了名的教育大省,出的习题卷总是能被全国各地争抢参考,他也是路过的时候看见人潮涌动,让司机去问了一嘴才知道,店门口不好停车,他干脆自己下车买了。
纸袋里是本英语冲刺习题卷,沈珞安抱着书,眼眶一热:“您开会到这么晚,还特意绕路去书店……”
“顺手买的。” 陆昭然随意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走向浴室,“快去写作业,明天还要上学。” 看着他的背影,沈珞安抱着书回到房间。
四月的江城渐渐暖起来,梧桐树枝抽出新叶,绿意盎然。沈珞安的复习进入白热化阶段,每天都要刷题到深夜。陆昭然特意让张叔过来把书房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改成了她的专属自习室,还安装了护眼台灯和恒温空调。
有天晚上,沈珞安做数学题到凌晨,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把她抱起来,动作很轻,带着熟悉的雪松味。她睁开眼,看见陆昭然正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卧室,眼底满是心疼。“怎么不回床上睡?” 他的声音很低,怕吵醒她。
“还有两道题没做完……” 沈珞安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
“明天再做,熬夜伤身体。” 陆昭然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我让张叔明天早上把早餐送到房间里。” 他转身要走,却被沈珞安拉住了衣角。
“陆先生,” 她小声问,“您是不是很累呀?每天要工作还要陪我做题……”
陆昭然蹲下身,看着她眼底的倦意,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不累,你好好考试,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划过她的脸颊,留下细微的触感。
五月的风带着燥热,高考进入倒计时。学校里挂满了励志横幅,教室里的倒计时牌每天都在减少。沈珞安的压力越来越大,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考不上江城大学。
有天晚上,她又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是汗。她不敢惊动陆昭然,悄悄走到客厅喝水,却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透过门缝,她看见陆昭然正对着电脑视频会议,眉头紧蹙,语气严肃。会议结束后,他揉了揉眉心,倦怠的靠在椅子上。
沈珞安鼻子一酸,推开门走进去:“陆先生,您还没休息呀?”